文/片 本报记者 徐洁
徐时，33岁，北京昌平区回龙观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一名保健医生，未婚、无子，因为带着一群年轻妈妈在社区中筹办“自助式幼儿园”闻名京城。 回龙观，位于昌平区与海淀区交界处，成片的新建小区显示了它的新兴和活力。这里临近中关村软件园，在回龙观的房价还没有冲天的时候，无数的IT精英、白领拥到这里购房、结婚、生子。 自从今年6月，回龙观社区网上，一个名叫“禾禾”的妈妈发起办一家自助幼儿园的动议后，受到高学历、高收入家长们的追捧。爱折腾事儿的社区义工徐时成了幼儿园“打酱油的协助”。 家长的追捧，背后是入园难的现实。媒体广泛报道回龙观有近万名学前儿童，公立园3家，有资质的私立幼儿园只有12家，入园费动辄几千。这样一个即将诞生的公益幼儿园，或许是对现实的一个讽刺。
○“家长的意见有什么用？公立园和好点的私立园难进，你不想来，正好，想来的人多的是。” 牛子妈说，幼儿园现在完全是卖方市场。
○“你解决大的问题可以等，但我们的孩子没法等。等你建好了幼儿园，他们得上小学了。”
○“万一事儿办成了，可以写成个小本本，扔到北京其他地方去、扔到山东去、扔到农村去，家长们照着就建一个自助园，这事价值就大了。”
不是上不起而是不信任
“其实，几千块钱的托幼费，我暂时还能负担得起，只是这钱花得不值。”
12月22日下午，回龙观社区一家曾用于咖啡馆的三层小楼，屋里没开暖气，徐时、牛子妈正在为两天后的圣诞联欢会准备着，刚刚买来的圣诞帽、拉花、彩球以及圣诞老人贴画堆在角落里，租来的塑料滑梯、隧道还没有安装好。徐时人称徐大夫，刚从一个患手足口病的孩子家里回来。徐大夫打算在圣诞袜里装满巧克力，送给来玩的孩子。他还筹划着让比萨店的老板赞助些比萨，让玩具店的老板再赞助点玩具。圣诞联欢会的消息已在社区网上发出，号召家长来时带些零食。这算是自助幼儿园的一次热身，来参加的父母是自助幼儿园的参与者。社区网民禾禾，一个两岁孩子的母亲，半年前一篇号召建立自助幼儿园的帖子把大家聚在一起。目前，住在社区的一位全职太太牛子妈已“擢升”为自助幼儿园北区负责人。妈妈们梦想的幼儿园首先要有视频，让她们时刻看到孩子在园里的现场直播，班额限定在10人左右，让孩子多接触大自然，散养式教育，快快乐乐地在其中生活。视频———这多少暗示着家长对周围幼儿园的不信任。提到这些，不少妈妈会举一个例子。去年，回龙观里一个4岁的女孩在幼儿园里被老师打了，医院诊断孩子患了左耳外伤，急性中耳炎。女孩的父母把这家私立幼儿园告上法庭，最终法院判幼儿园赔偿医疗费用。这事儿被女孩的妈妈发到社区网上，现在点击率超过10万次。“其实，几千块钱的托幼费，我暂时还能负担得起，只是这钱花得不值。”牛子妈说。牛子妈硕士毕业，孩子刚刚一岁半，冷暴力的故事让她对幼儿园有些不信任。“观里的另一个孩子与小朋友打架，占了上风，老师居然把孩子的脑袋推到水龙头底下冲。幸亏这个孩子比较外向，回家也没说什么，还是别的孩子告诉他妈妈的。”“不是趴在水龙头底下冲，是直接让孩子仰过来，拿凉水冲他的脸，他妈妈开会时亲口对我们说的。”她一边描述，一边仰着脖子演示。“家长的意见有什么用？公立园和好点的私立园难进，你不想来，正好，想来的人多的是。”牛子妈说，幼儿园现在完全是卖方市场。禾禾说，她发起自助式幼儿园的第一个念头也正是改变家长的被动，“把孩子聚到一起，家长聘请老师、直接管理。”只是，她没有想到，奔着这个想法来的人会这么多。
没有效率的争吵
最好有一个人能起核心作用，阐述自己的理念，认同的家长留下，不认同的离开，否则，将陷入无穷无尽的争吵。
义工徐大夫是回龙观里的名人。由于在幼教网上与幼儿园园长混得比较熟悉，素不相识的妈妈也会想到托他办入园，因此，自助幼儿园的组织自然落到他头上。“我说，我就是一个大夫，一个打酱油的，我就是征求各个方面的意见，促成这事儿。无论如何，得有几个家长站出来，有几个铁杆家长，来共同做这件事。”徐时说。7月份，自助幼儿园开了第一次会，由禾禾组织，来了20多个人，讨论的问题集中在“你们想办什么样的幼儿园，是不是符合我的理念”、“谁来负责，总得有个园长吧”。“大多数人持观望态度。”禾禾说，一切都还没有谱儿，所以没法给别人承诺，只是想找到能够坚持下来的人。之后，徐时也组织了大小几次会议，最多的时候，追随的家长有近百人，坚持
到现在的有十来个人，“大多数是来择园的，而不是来办园的。”无数次争论，无非围绕着教育方式、场地、老师、玩具、教具、资金。有的父母提倡蒙特利梭教育法，但费用比较高。有人提倡对孩子绝对尊重和自由的教育法，已经有一家月收费5000元的幼儿园在实践，但这种模式下教育出来的孩子拿到小学未必是“好孩子”，不好管的孩子容易被本来就很疲惫的老师放弃。没有效率的争吵后，10月份，徐时拿出一个《实质性推进报告》供大家讨论。“参与人数超过10人，以参与家长为主导，推举家长代表管理幼儿园；参与人数不足7人，则共同商议解决，公开、公平、公正处理事务。”他提出的宗旨是：安全、放心、快乐、社会公益；家长和孩子共同成长，享受孩子的快乐，给予孩子自信与安全。2006年，回龙观地区出现第一家自助式学堂———日日新学堂。发起人“无将大车”对徐时他们说，要办自助幼儿园，最好有一个人能起核心作用，阐述自己的理念，认同的家长留下，不认同的离开，否则，将陷入无穷无尽的争吵。“无将大车”说，日日新成立时，只有4个家庭参与，锅碗瓢盆、中秋节给老师发的月饼都是从各家拿的，开着自家车给学堂买东西是常事，他自己给孩子们讲京剧课。“首先要有人带头负起责来，其次家长要无私奉献，多为事情想，不能只为自己的孩子想。”日日新学堂成立时，是4个志同道合的家庭每人出了1万元，租房子、请老师、买教具，“每一分钱都花在孩子身上，这就是公益性。”“就是这么个事，几乎每个人都有私心，更关心自己的孩子在其中好不好！”徐时说。禾禾估计，每个家庭前期投入大概1万元，以后，每个月交1000多元，基本能维持运转。他们计划，请一名全职家长做管理，再请一名幼儿教师、一名幼儿心理师。现在每个周六，为自助幼儿园前期磨合、热身的亲子班都会举行，他们对媒体宣布的开园时间是明年四月。
质疑与追问
他最想说的是这样一个比喻，河上唯一的桥断了，政府没有修新桥，居民为了过河自己修了一座，然后引发质疑：“你怎么保证你的桥是结实的？”
禾禾不愿意接受媒体采访，理由是“什么都还没有做，被关注压力会比较大”。21日，下班后，她在QQ上对徐时说，现在已经有这么多人关注，万一办不成，怎么办呢？被政府取缔了怎么办呢？“只要能生存就是成功，失败，也不是咱们的失败。”徐时回复，他已然成了组织者，一项重要任务就是给成员们打气，“被取缔好啊，赶快来吧，我正累得慌呢。被取缔的话，给孩子办幼儿园的活就是你干，而不是我干。”所有的媒体都在追问徐时：办幼儿园最大的障碍是什么？“要我说，最大的困难就是没有困难。”徐时低头想了一会儿，场地能找到吗？能！老师能招到吗？能！有人干扰你了吗？没有！自助幼儿园的家长们很清楚地知道，按照教委明确的办园条件，如教师必须具备教师资格，消防、户外活动设施等硬件条件，就凭家长们租一个单元房，请几个老师，不可能获得办园资质。质疑的声音不时地从四面八方传来。之前，一家电台邀请法律、教育人士做客节目，探讨回龙观自助幼儿园这事儿，请徐时现场连线采访。律师问：“你怎么保证幼儿园的安全是达标的？”教育人士问：“你怎么保证教学质量？”徐时当时的回答支支吾吾，“在成立一个实体幼儿园之前，我没法回答。”其实，他最想说的是这样一个比喻，河上唯一的桥断了，政府没有修新桥，居民为了过河自己修了一座，然后引发质疑：“你怎么保证你的桥是结实的？”“这太滑稽了！”“有些话没法当面说。”徐时接着说，“我们还想问问教育人士，您说我保证不了教学质量，您的幼儿园有没有兴趣班？要是您的教学足够好的话，用得着家长出去找老师办兴趣班吗？”“您说您不赞同这种模式？呦！那您看好哪种模式？您说出来我听您的。”媒体广泛报道回龙观有近万名学前儿童，公立园3家，有资质的私立幼儿园只有12家，入园费动辄几千，好的幼教资源紧缺，被广为宣传的还有，北京市将在3年内建118所公立幼儿园，收费合理，满足工薪阶层入托需要。
“你解决大的问题可以等，但我们的孩子没法等。等你建好了幼儿园，他们得上小学了。”徐时说。
除了眼前的问题，家长们的忧虑还在于，三年后，幼儿园毕业的孩子能不能挤进小学，这将比找家合适的幼儿园更困难。
希望这个模式被复制
“公共汽车不需要盈利吧，政府也要让它跑，因为公众需要啊！你说哪天公交车不够用了，我开着自己的中巴当公交车，行不行？”
对于媒体的采访，徐时从来不拒绝。“你不应该站在政策角度来审视我，而应该帮助我们促成这件事情，甚至带动政府给予这种模式合法的资质。”徐时多次对媒体说。这些来来往往的媒体对义工徐大夫已经相当熟悉了。“最近又折腾什么事呢？”徐时经常收到各媒体记者的“问候”。自助幼儿园被广为传播时，有的媒体盼着幼儿园1个月之内建起来，好作一个紧锣密鼓的追踪报道。有的则盯着它什么时候被教委取缔，好充当一个正义的角色。徐时从不介意。徐时认为，自助式幼儿园真正的价值在于教育模式的变革，没有绝对的行与不行。“公共汽车不需要盈利吧，政府也要让它跑，因为公众需要啊！你说哪天公交车不够用了，我开着自己的中巴当公交车，行不行？”徐时说，自助式幼儿园优势就在于灵活，根据需要走，“你建了容纳100万孩子的幼儿园，没准儿哪天生意不好做，100万人撤了，你上哪儿说理去？”除了操心一摊子的事儿，徐时坚持把每次的开会内容、办园进展记录下来挂在社区论坛上，“万一事儿办成了，可以写成个小本本，扔到北京其他地方去、扔到山东去、扔到农村去，家长们照着就建一个自助园，这事价值就大了。”
图片说明：为自助幼儿园热身的亲子班目前已开始了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