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宝琳  老济南的厕所俗称“茅房”，一间小屋，当中一个茅坑，讲究的人家备有木制恭凳，一般都是蹲坑。上世纪三十年代，商埠有了混凝土管道，安装抽水马桶的地方渐多，但众多的茅房依旧十分简陋。日常清理茅房就靠着挖茅房的师傅，他们把各家各户的粪便用筲桶担到大街上，再倒入运载大粪的环卫汽车里，运到大粪场（匡山肥料厂）进行加工处理。

    吃喝拉撒是人生大事。记得听人说过，在回答“什么是幸福”的提问时，有人答中大奖，有人说金榜题名，有人说是洞房花烛夜……结果都不是，最后给出的答案竟是内急时终于找到一个厕所解决了问题。这虽是个笑话，但毕竟说明了拉撒的重要性。

    过去，住家户离不开挖茅房的。长年累月，风雨晨夕，靠了他们不顾脏臭的辛勤劳动，老街坊们的方便之门才得以畅通无阻。上世纪六十年代，笔者家住经七纬五路积德里，隔上几天，茅坑快满了，挖茅房的总是如期而至。边敲门边自报家门：“挖茅房的来了！”壮年汉子，头戴草帽，肩挑筲桶，进门后直奔小院深处。不一会儿，一担装满粪便的筲桶滴着黄色粪汁出门而去。旧街巷拆迁之前，老街坊们一直享受着挖茅房的服务。他们身上透着郊区农民的憨直。我家的茅房在北屋后边，要经过窗下那棵枝桠如虬的老石榴树，路窄，还得拐一个弯儿，挑着一担沉重的粪桶磕磕碰碰的，他们从未抱怨过一次。家人过意不去，忙不迭地上前清除障碍物，得便再递上一根纸烟……大粪是农家肥的来源，关系庄稼的生长，人活着谁不吃饭呢，故而，这一行被老济南封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金汁业”哩！

    当然，社会上存偏见的人也是有的，说白了就是瞧不起挖茅房的，如有的家长教育孩子说“不好好学习，将来就挖茅房去吧！”

    由于这种思想作怪，我们里分外有家临街诊所，大夫护士全是女的，洁净成癖。有一回遭遇到一桩尴尬事儿———挖茅房的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到了挖茅房的日子，几支粪担子在纬五路几个里分进进出出，单单越着那个涂着红十字标志的临街门脸儿。小诊所茅房里屎尿溢满，方便无门，臭气弥漫，大夫护士们叫苦不迭。招手呼叫，跟随催促毫无作用，无奈人家就是不进门儿。没办法找到居委会求助，老主任傅大娘从中斡旋，才解开了这个谜。原来，小诊所里有的人嫌脏怕臭，来了挖茅房的，动辄以手掩鼻，避之惟恐不及，甚至发出嗔怪之声，把人家给伤着了。老主任生气地指责她们：自己排泄的污物，别人来替你们清理，人家不嫌脏臭，自己倒捂鼻子，这叫什么事儿！人都有自尊心，挖茅房的也是人……诊所的人意识到自己错了，不得不按老主任的办法办。那天挖茅房的又出现在纬五路上，负责的闵大夫赔着笑脸上前敦请，那位师傅说，“嫌乎俺，俺离远一点不就结啦……”说罢扭头就走。闵大夫急了，也顾不上脏臭了，一把拽住粪担子乞求道：“师傅，是我们的不对了，您批评责备都行，千万别丢下俺不管呀，不信您进来看看，俺的茅房都进不去人啦……”解铃还得系铃人，经小诊所自己认错并赔礼道歉，再加上居委会帮衬劝说，师傅们遂动了恻隐之心。很快，粪担子便重新踏进小诊所的门槛儿。一场“方便危机”，得以化解。其实，挖茅房的师傅也不是存心“憋”死小诊所，不过教育她们一下而已。自己是大老粗，估计说不过她们，便动了这个心眼儿。别说，这法子还真有效，从此捂鼻子的事儿不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