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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物之味,久则可厌;读书之味,愈久愈深。
黑夜来临
  • 2011年05月18日 作者:
  • 【PDF版】

    ◆书名:《大时代(第一季):

    血色交割单》◆作者:仇晓慧◆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1995年5月29日傍晚,一个少年矫健的身影飞鸟一般冲破了薄雾迷蒙的黄昏。他叫袁得鱼,袁观潮的儿子。

    经过花园路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被转角处糖炒栗子的香味吸引住了。他像往常一样,买了两袋。这次,给爸爸买的这袋,量破天荒的多,要九毛钱,平时大约只要两三毛钱。称完重,卖栗子的阿公又娴熟地抓了两颗放入袋子,说:“你爸爸一定很开心。”

    他的嘴角上扬,轻轻狡黠一笑,抱着两个褐色纸袋继续往西江湾路跑去。这一天,对于资本市场而言是个特殊的日子,一只叫做帝王医药的股票被载入中国资本市场史册。开盘时的刀光剑影在袁得鱼脑海中不断闪过,持续多日的鏖战终于可以一决高下,黑色帷幕背后的答案将被揭开,决定上天入地的胜负格局。

    他并不看重结果。对他来说,就算爸爸倾家荡产,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爸爸又可以回来了,如果相处就是一种幸福,那就绝对足够了。

    袁得鱼的家在西江湾路的一个弄堂里,对面就是中国第一条商业运营铁路—吴淞铁路。上海这个城市才刚刚开埠,铁路苏醒于那个承前启后的商业年代。

    袁得鱼跑向铁轨,他一眼就看到了铁轨旁爸爸的背影,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爸爸……”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男人转过头望着他,一动不动,在火车到来的一瞬间,如同一尊坍塌的石像般,突然笔挺挺地朝铁轨方向倒了下去。

    一阵振聋发聩的汽笛声冲破了暮色的宁谧,粗暴地劫走了人们内心的平静。一只麻雀恰好掉落在少年脚边,在地上惊慌失措地扑扇着翅膀。袁得鱼手上的纸袋滑落在地上,身体就像是被火车呼啸而来的风狠狠地抽了一下,紧绷绷的无法动弹,背部僵硬得生疼,分不清是恐惧、悲恸还是愤怒。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火车踉踉跄跄地在铁轨上“隆隆”滑出20多米才停下来。这辆火车明显是辆货车,每节车厢里都堆着高高的货物,一块块厚重粗糙的油布覆盖在上面,透过绳洞,依稀可见货物的大抵形状。

    袁得鱼的黑色眼珠清澈而明亮,却看到了最触目惊心的场景。后来他的很多梦似乎都在重复着这个场景。满载货物的黑压压的火车,拖曳着全世界最恐怖的利器—嵌入轨道的“T”字形铁轮犹如两把“铡刀”,在飞速旋转中被打磨得锋利异常,呼啸而来。鲜活的肉体在车轮下像是在跳桑巴舞,随着车轮的节奏歪曲扭动,被纷至沓来的铁轮一遍又一遍地蹂躏。就像是厨娘刀下一团被剁得乱糟糟的咸菜,血管爆裂,无数把铡刀轮番落下,“咸菜”被撕裂开来,截断的躯体又被车轮卷起翻转,砸到铁轨上,血肉飞溅,铁轨上沾满了黏稠浆液,湿答答地淌下来……

    车轮渐渐停止转动。硕大的火车就像一个魔鬼风轮,旋转起来什么都是模糊的,只有等到停止下来,人们才能清晰地看到最恐怖的图案。袁得鱼分明看到车轮上挂着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毫无疑问那是父亲的手,他小时候还经常拿起这只厚厚的大手把玩,在爸爸手心里乱画,让爸爸猜他刚学会的字。这只曾抚摸过他的脸的手,变成了青黑色,沾着几缕血丝。

    一个正在路边倒垃圾的妇女好奇地凑近,轻轻扫了一眼,就止不住地呕吐起来。

    浅紫色的天空,就像是被用什么锐利的刀具,划开了一道硕大的口子。轻盈的帷幕就这么被生硬地撕扯开来,一下子抖落出藏在里面的黑色的脸。

    周围一片死寂,一只白色的鸟在天空划过。少年怔在那里,他忽然觉得喉咙里热乎乎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一股脑儿奔涌而出。他张开嘴,竟控制不住地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凄厉而嘶哑的号叫。

    几个警察懒洋洋地走过来,拨开围观的人群。少年迅速抽出一个警察身上的警棍,飞快地跑起来,冲向前方。他在火车头前停下来,两只手把住棍子,用尽全身力气一下一下砸向火车头。警察来了,将他手上的警棍夺下后,少年又操起枕木旁边的石块,“咣当咣当”一下下往火车头上砸去,生硬的铁皮零星擦出了几颗火花。

    “他是死者的儿子袁得鱼……”有人说道。“死的那个不就是帝王医药中,输掉33个亿的袁观潮吗?”

    “今天帝王医药的股价怎么回事?最后9分钟交易为什么宣布作废……”

    疯狂地砸了很久,袁得鱼终于用完了浑身的力气,四肢瘫软下来。他停下来,站立到火车头的正前方,仰头张望,如果对面是个人,不管他有多高,袁得鱼都有十足的胆量冲上去,把对方的头给扭下来。但这个庞然大物让他产生了无以复加的绝望。这是一具硕大的钢筋铁骨,小时候,这个工业革命的产物在城中央雄赳赳地呼啸而过,喷云吐雾的样子还曾让他无比兴奋,现在在它的面前,他严重地意识到自己的无力。

    渐渐地,他的情绪平静下来,走到了清理现场。袁观潮的几截躯体被工作人员从火车底下拖出来放在了一个白色粉笔画好的圆圈内,皮肤上残存的衣衫都裂成了碎片,刀口切下的地方已经彻底烂掉了。

    袁得鱼不敢相信这些残破的肢体跟爸爸有什么关系,他认出最大的一块是爸爸的右上躯干,这只右手臂曾经牢牢地抱紧自己。尸块连带着的脑袋血肉模糊,但也可以依稀看出来,他的眼睛微闭,表情没有丝毫惊恐,嘴角竟是向上扬的,显得如此安详。

    工作人员正在清理铁轨,转眼那里只留下一摊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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