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本报记者 黄广华 见习记者 韩伟杰 片/本报见习记者 李岩松

    休息室、活动室。休息室、活动室。在济宁这座城市的一角，有一群人每天都是在休息室和活动室之间做着两点一线的运动。在山东省戒毒康复中心，记者了解到，174人中的99%因为吸食冰毒来到这里，其中30岁以下者占半数以上，更不乏十八九的少年。吸毒曾经让他们兴奋得发狂，而如今，他们则在管教的帮助下用清静的生活消解毒瘾，唤回脱轨的青春。

    “我自己报警，让警察来抓我”

    2010年10月12日是小方18岁的生日。这个从小学开始练习长跑、身体素质良好的姑娘盼望着能跟随师父参加跳舞机比赛。 

    而在此后一个星期的一天里，这个18岁的姑娘大着胆子跑了一趟临沂。在从临沂到烟台的火车上，她不断安慰自己要放松，用听歌、聊天的方式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和平时一样。因为，她身上“带了货”。

    2010年10月18日，小方在朋友的公寓吸食冰毒后出现幻觉。“当时，朋友离开了，就我一个人。感觉周围全是坏人，都拿着刀要害我。窗户外面也是要抓我的人，朋友都不理我，我爸爸带着人要抓我，我害怕极了，拿起电话报了警。我告诉他们，我吸毒了，你们快来抓我，不要让我爸爸把我抓走。”小方对记者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2009年，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小方没有继续学业，选择从初三年级退学。因为和爸爸吵架，不满继母对自己的指责，临近春节时，小方摔门出走，到一个朋友家借住。这位朋友是她的小学同学，在外面做生意，有自己租的公寓。 

    一次聚会中，朋友向喝醉的小方递上“醒酒药”，“他们说两口就醒酒，我就吸了两口”。一阵神经兴奋让小方醒了酒，也由此开始了“溜冰”生活。

    随着“溜冰”日子一天天增加，小方吸食的剂量也慢慢地加大。“开始0.3克的冰毒我都受不了，但后来最多的一次我吸了1克，整整吸了3天。”这次吸食让小方在此后的8天8夜都处在绝对亢奋的情绪中，“不吃不喝，就呆在屋里打游戏，聊天。眼睛熬得又红又肿，但就是不困，也不饿。” 

    “没有事做就到饭店、网吧打工，家里也给些钱，一起玩的哥哥姐姐都会叫着一起吸，所以花费不用自己担心。”因为长得聪明伶俐，招人喜爱，小方也被要求“带货”，并从中分成。 

    小方平均一月会吸食一次冰毒，但渐渐地，小方感觉每次“溜冰”过后“坏人”就来了。日渐严重的幻觉困扰着小方，直到自己报警，开始在戒毒康复中心强制戒毒。

    “那就是心魔，一直在诱惑”

    6月28日上午，戒毒康复中心女戒区延续着每日的安静。一个女孩子在活动室门外略带哭腔地询问管教：“我家里人怎么还不来看我啊？”

    戒毒康复中心女戒区管教科长张蕊告诉记者，这个女孩子虽然只有21岁，“溜冰”的时间却已经4年了。从2009年第一次被父母送来戒毒到今年6月初再次来到戒毒中心，已经是第5次了。 

    “每一次父母把她送来，经过20多天的恢复治疗，能吃饭，长胖了，不出现幻觉了，就以为自己完全好了。然后，写保证书，发誓再也不吸毒了，央求父母带她离开。父母是宠爱孩子的，出去之后也没有事情做，就在家呆着，但过不了多久又会复吸。开始吸毒很容易，但戒除是个艰难的过程。”张蕊说。 

    同这个女孩一样，戒毒康复中心男戒区的小乙也正经历着复吸之后再戒除的艰难过程。2010年，苦苦寻求戒酒方法的小乙在

    朋友“劝说”下吸食了第一口冰毒。“我喝酒喝得很凶，一天能喝3斤白酒，家人为了我戒酒想过很多方法。但结果是，没能戒酒，又染上了冰毒。”小乙吸食冰毒不久后开始出现幻听、妄想、精神抑郁，用“溜冰”者的专业说法叫作“发拐”。

    “所有的电器都是窃听器，背后总有人监视着，最亲近的人也背叛了我”。在向记者描述幻象时，小乙紧皱着眉头，不停地感叹“太恐怖了”。家人把小乙送到戒毒康复中心戒毒，20天后，自认为恢复良好的小乙走出康复中心，回家静养。整日呆在家里的一个月过去了，以前的朋友一声吆喝，小乙又开始了“溜冰”生活。 

    “那就是心魔，一直在诱惑。”小乙说，冰毒对人心智的控制非常厉害。“看到别人吸，自己就控制不了。当初朋友也是说不上瘾我才吸的，其实都是骗人的。”

    小乙因为吸食冰毒得了“抑郁症”。“过得很痛苦，一个人闷在屋里不出去。害怕，把所有的门窗都封紧，自己躲起来。”因为不堪困扰，小乙吞食过量安眠药，打算一死了之。家人发现奄奄一息的小乙，将其送到医院抢救。

    家境殷实的小乙坦言自己是“富二代”，吸毒的花费并不成问题。“买冰毒的花费并不高，但吸食之后消耗在兴奋状态上的费用很大，复吸之后的4个月我因为打牌就花掉了28万。”今年5月底，小乙再次来到戒毒康复中心戒毒，这一次小乙准备“呆久一点”。他表示，“家人不放弃我，我也要争气。”

    “我们现在过的是正常人的生活”

    早上6点起床，晚上9点休息，一天大部分的时间交给瑜伽和十字绣，安静且规律的生活让戒毒康复中心学员的心安静了下来。

    小方展开自己绣了一个月即将完工的八骏图，细密的十字格间不同颜色的彩线精巧地排列着。活动室内，其他学员安静地绣着自己喜欢的图案。虽然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样，但小方说，“我们现在过的是正常人的生活。” 

    现在小方每周都会与爸爸通电话。“问问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上火，他以前总是为了我上火”。小方说，现在知道自己以前不懂事，太叛逆，犯了错误。希望好好戒毒，按照爸爸的意思在戒毒中心住两年。 

    说起以后的生活，她告诉记者，“都计划好了。先要回家，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然后，去学车，还要学些销售业务上的东西。”

    小方的左手腕上系着一根手工编织的红绳，在女戒区管教科长张蕊的右手腕上系着同样的红绳。这是一位学员离开时给他们送上的祝福。“很多学员出去都会给我打电话，如果他们3个月不打，我就知道，他们复吸了。”张蕊说，走出戒毒中心的学员如果再接触以前的圈子，复吸的人很多。

    山东省戒毒康复中心男戒区管教科长韩道国告诉记者，由于目前社会上对冰毒的危害认识不清，很多人误认为冰毒不会成瘾，吸食冰毒的人数不断上升。“冰毒只是没有明显的身体依赖症状，但它对人大脑神经系统、心脏的危害很大，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传统毒品的危害。吸食冰毒造成的神经障碍像多疑、妄想、幻觉同精神病症状是一样的，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家庭、事业，它的危害都是不可估量的。”

    “只要脱离以前吸毒的圈子，坚守住自己的内心，冰毒就是可以战胜的。”韩道国说，“我们太需要心灵深处构筑一道坚实自强的堡垒了。因为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学会坚强，拥有勇气和毅力。” 

    在戒毒学员写下的学习心得上，一位17岁的女孩子为自己重新许下青春的诺言：“相信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再次迎来自己人生中又一轮朝阳。” (侯峰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