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尹
下雪天,妈妈凝视窗外,说起我小的时候,五岁半,个头一丁点高,穿着一件棉猴,斜背帆布书包,走进没膝的雪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去上学。妈妈看了心疼,后来,改为爸爸天天送我去上学,还是穿着棉猴,坐在车后座上,塞得满满当当,但到学校后,再不像步行那样狼狈,棉鞋上结了两块雪疙瘩,稍一遇热,就湿透了棉鞋。
棉猴这个词,我都快忘记了,现在的小孩子也不知道棉猴为何物,妈妈也说不清棉猴为什么叫棉猴,也许因为穿起来看上去像个小猴子吧。但我四五岁时冬天穿着棉猴的照片证明,根本不像体态轻盈的小猴子,倒像个笨重的小狗熊,那为什么不叫棉熊?也许不如棉猴听起来俏皮可爱吧。
棉猴就是棉衣,不过连着帽子,口袋兜特别大。别的小孩子身上的棉猴都是蓝色的布面,土气死板,我的棉猴是妈妈用花灯芯绒布做的。冬天万物枯萎,可穿着花棉猴走在街上,就有着十足的小姑娘的样子,有回头率,还有随时被妈妈们拉过来仔细琢磨一番的麻烦,她们啧啧称赞,原来棉猴还可以这样改良。妈妈被称赞为巧手,其实我知道,她的针线活很笨,很多步骤都要求助她人,但力所能及的,还是自己一针一线地缝,有几次刺破了手,却仍旧坚持下去。
《孔雀》里张静初穿的就是棉猴,偌大的口袋令我想起小时候穿过的花棉猴。每逢过年去拜年,一句新年好,主人眉开眼笑扯过口袋往里面装糖。大人的手,一大把糖,竟然垫不了口袋的半个底,一天下来,揣着两口袋糖果回家,感觉沉甸甸的,很有收获感。进门后将口袋里的糖果一把把向外掏,竟然能掏出半脸盆的糖果来。
妈妈笑这口袋能盛,从此为我的口袋又命名:贼袋。我有点淡淡的失望,多么能干的口袋呀,干吗要起个贼眉鼠眼的名字呢?
新年过去,口袋再没有糖果可装,那就装点别的,手绢、铅笔、零食、手套、家门钥匙,等等。有一天上课,从口袋里提溜出一只袜子来,惊喜一下,另一只莫名其妙成为孤家寡人的袜子,终于找回另一半了。
历经一冬,等早春过去,就不必再穿棉猴,单衣口袋小,插进两只手就已经满满当当,无力再盛别的东西。脱去沉重的棉猴,有种身轻如燕的感觉,棉猴被清洗干净,放进衣箱里,等待来年再穿。
但又一个年到来时,轻盈的羽绒服代替了它,那件灯芯绒布的花棉猴去了哪里?问妈妈,妈妈也记不得了,她只记得我当年穿着它时是多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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