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昱
最近三十年来,一场危机让日本人开始心里打鼓:这个国家越来越少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了,日本正经历一场“少子化”危机。2012年,全日本只有不到104万个新生儿诞生。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人口问题研究所预测,如果“少子化”现象继续发展,2050年人口将减少到1亿,2100年则将减少至6400万,日本将因劳动力不足和人口结构失调而陷入长期停滞和倒退。
政府送你避孕套
2013年11月15日,中国公布了《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其中“单独”二胎政策成为日本媒体关注的焦点。NHK、《读卖新闻》、《朝日新闻》等主流媒体都以“计划生育政策缓和”为题进行了关注。耐人寻味的是,日本媒体没有像欧美媒体一样,对“计划生育”本身做太多解释,原因估计是他们对这一思路太熟了——在担心人丁凋零以前,他们也担心过自己的国家会人口爆炸。
二战后,从海外回流的大量复员军人和日侨让这个岛国顿时拥挤不堪。更为雪上加霜的是,退伍的丈夫们此时又多半没啥正经工作,于是大量闲散年轻夫妻都憋在家里“造人”。这场全民运动的结果是,在1947年到1949年短短3年里,日本出生了270万小孩,成为日本战后第一波婴儿潮。
这个数字可把当时主司分发救济粮的厚生劳动省吓坏了,认为长此下去日本就会因人满为患而灭亡。1948年,日本专门出台了一个旨在控制人口的“家庭计划”,并成立了专门的日本家庭计划普及会。从这一年开始,日本度过一段堪称“奇葩”的岁月——政府一口气批准了近80种避孕药和杀精药；各类主流报章上大谈要对“家庭计划”的重要性进行彻底教育；公务员们更是挨家挨户给老百姓发避孕套,讲解使用方式,苦口婆心劝导民众要为“国益”而节制欲望。
在政府的努力下,日本的生育率急速下降,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日本的总和生育率(育龄女子生育孩子的平均数目)已经由战后初期的4.5迅速下降到2.14的理想值附近。虽然之后在六七十年代,随着战后第一代人进入生育期,日本迎来了第二波婴儿潮,但从此之后,日本人口出生率就开始逐年下降,之后鲜有反弹。但没过多久,日本人就为这一成功肠子都悔青了。
大臣带头生孩子
少子化问题在日本有“静默的危机”之称,它几乎是在不知不觉中突然冒出来的,打了日本社会一个措手不及——1990年6月,日本厚生劳动省宣布1989年的日本总和生育率下降到1.57,创战后新低。这一数据让日本人感到了一阵寒意,一只无形的手似乎已开始为日本社会实行更高效的“人口减员”计划。
1990年这一事件被称为“1.57危机”,从那以后,“少子化”替代了当年的“人口爆炸”,成为日本最为头疼的问题。政府的工作方向也随之转变,为了鼓励生育,早在1995年,日本政府就完善了育儿休业制度,保障女性在生育前后可以获得足够的假期保障。2003年,日本正式设立了“少子化担当相”一职,同年通过《少子化社会对策基本法》,以立法形式将治理少子化立为国策。
现今日本政府劝国民多生孩子的劲头,一点也不输给他们当年上门送避孕套的前辈——比如,前首相小渊惠三的女儿、曾任少子化担当相的小渊优子,在任期间就生了两个孩子,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倡导生育。但政府即便如此拼命,少子化问题却仍不见好转,2005年日本总和生育率探底至1.26,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在战后第一波婴儿潮中出生的人们开始陆续退休,老龄化与少子化的“前追后堵”,似乎将日本逼上了绝境。
现在回头晚不晚?
作为世界上首个将治理“少子化”作为国策的国家,日本努力了近二十年却不见效果,说句实话,这个结果其实也冤也不冤。
说它冤枉,是因为日本处于东方文化圈中,“少子化”问题来临时较欧美国家更加迅猛。日本新一代女性们宁可不结婚不产子,也不愿婚后沦为丈夫的附庸。
说它不冤,则是由于日本政府虽然为了治理少子化出台了不少政策,但政策大多口惠而实不至。实际上,论起给妇女儿童送福利来,日本可以说抠到家了,政府用在儿童福利上的钱是所有发达国家中最少的,仅占GDP的2%不到,与之相应的,其儿童贫困率则高达9.5%,在发达国家中仅次于美国。
补助的不足,造成了日本年轻人在沉重的经济压力下不敢生育孩子,有调查显示,一个日本孩子,从出生到大学毕业所需费用是2985万日元(约合400万元人民币),这还仅仅是上较为低廉的国立、公立学校的费用。而在少子化调查中,选择“生孩子和养孩子有很大的经济负担,很难承担”的占39.0%,“生不起”成了少子化问题的最大诱因。
正如不少人口学家所指出的那样,日本打一开始就错过了治理少子化问题的最好时机。日本生育率低于正常水平的苗头,最早出现于上世纪70年代,那时日本经济还在高速增长中,80年代更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债权国,政府有的是钱。如果当时就出台一系列福利政策,稳定生育率,不仅政府有能力执行,在向好的经济环境下,民众也有意愿生育。
不幸的是,日本社会偏偏等到90年代初才真正重视起这一问题,但这时日本经济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经济泡沫破裂、“失去的十年”、劳动力匮乏、老龄化加剧等种种迫在眉睫的问题已经让政府焦头烂额,这时再奢谈拿出大笔资金来鼓励生育,就显得捉襟见肘。想让已经负债累累的日本政府出钱搞福利,势必要增加税收,而税收负担最终会转化为生活压力,进一步压低年轻人已经不高的生育热情。日本的少子化危机,实际上已经陷入了一场死循环中。
也许,对于人口是否可以被计划的问题,在未来将仍然是一个长久存在的问题,但日本面临的尴尬启示我们,既然要计划,就应早作打算,不要等到危机在静默中到来时,才惊觉自己已经难以自拔而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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