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走笔】
□戴永夏
到泰国旅游,看人妖似乎是一种时髦。在旅行社安排的旅游景点中,有些景点是轮流交叉安排,即使一些主要景点,在有限的几天活动中,也只能走马观花,难窥全豹。而这人妖表演,几乎是去者必看。因此,芭提雅的三家人妖表演团,天天都在表演,几乎场场满座。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争睹这泰国一绝,恐怕不亚于到日本看相扑、在西班牙观斗牛。
所谓人妖,就是一些外表完全女性化的男人。在泰国,人妖既包括用激素促成的“女人”,也包括通过手术变成女人的变性人,还包括既不服用激素也不接受手术、但在日常生活和心理方面都严重女性化的男人。第一类人妖多为芭提雅人妖,这些人妖大都出身贫苦,选择做人妖很大程度上是为生活所迫。八九岁的男童只要与剧院老板签订做人妖的合同,便能领到一笔微薄的生活费。然后他们被要求按时服用变性药物和注射激素,等到了十三四岁,身体已经女性化时,便能登台表演。一般而言,18岁到25岁是人妖最美丽的时候,也是他们舞台上的黄金年龄。这时候的人妖皮肤细腻、乳房高耸、体态端正、容貌秀美,再加上从小开始的专业训练,更使他们能歌善舞,在舞台上格外光彩照人。
然而,美貌并未给人妖带来多少幸福。在生活中,他们是不幸的一群。尽管他们年轻时风姿绰约、美丽动人,但这种美丽只是暂时的。从26岁开始,人妖开始老化,男性特征愈来愈明显。到三十多岁时,大喉结、粗糙的皮肤、粗大的毛孔等特征进一步显露出来,配上自小养成的女性化言行气质,使他们比丑陋的男人还丑陋。等到年过四十,人妖便开始百病缠身,极少有人妖能活过50岁。由于这种不男不女的身份,人妖也难有正常人的婚姻生活。尽管泰国法律规定人妖仍然为男性,但所有人妖都会被伴侣视为女性。这种尴尬的认知和矛盾的结合,常常带来婚姻的悲剧,人妖自杀或他杀事件屡屡发生。至于经济方面,他们的收入一般都比较低。一个当红的演员,据说月收入也不到一万泰铢(相当于人民币两千多元)。等到年长色衰、收入锐减时,他们的生活就更加窘迫,一般只能靠给剧院打杂或者扮丑角维持生计,而被剧团赶出大门、只能靠乞讨为生的人妖也不鲜见。
我们第一次看人妖表演,是在芭提雅的一个大剧院内。剧院的设备相当华丽,灯光、布景、音响效果等都堪称一流。这样的设施再配上难得一见的“另类表演”,便使得这里名声大噪、观者云集。
因为观众绝大多数是中国游客,所以人妖也投其所好,表演的基本上都是用汉语演唱或反映中国生活的节目。这些节目幽默轻松、活泼多样:有流行歌曲也有传统的中国歌曲；有舞蹈,也有哑剧。一曲《采茶歌》,把独舞“猪八戒背媳妇”和颇有江南韵味的演唱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幽默诙谐又富有情趣。哑剧《末代皇帝》在有限的舞台空间中,把清廷故宫的仪仗、西太后坐朝的威严和小皇帝上朝的顽劣漫画般地表现出来。演唱时,人妖穿着华丽的服装,手持话筒,随着立体音响播出的女歌星的录音(人妖的声音并不好听),边“唱”边舞,那动作、口型与录音配合得非常默契。一个男女二重唱节目,由一个人妖担任。“她”的身体从头到脚一分为二:一边是男装,一边是女装。“她”一转身就是个西装革履、蓄着短须的男歌星,歌声粗犷雄浑；再一转身又成了个高髻长裙、艳丽动人的女歌星,歌声婉转清丽。据说这一节目是法国人帮助训练的,还曾获得过大奖呢。在正式节目的中间,是扮演丑角的老人妖出来插科打诨,进行一些低俗搞笑的表演。那些丑陋的动作、下流的语言,让人感到肉麻。
节目演完后,人妖们穿着演出服装,走下舞台要求跟观众合影,但我们都躲得远远的。这固然跟怕破费有关——跟人妖合影一次要付100铢泰币,合人民币四五十元,但更重要的是在心理和观念上难以接受——跟这些不伦不类的变态人在一起照相,总怕沾染上“她们”的妖气,即使别人不说,自己也感到别扭。
看过人妖表演,的确让我大开了一次眼界。然而它给我留下的印象,不过是逢场作戏、热闹一下而已,谈不上有什么令人振奋的艺术享受。热闹过后,冷静思索,倒也有所感悟……单就演技而言,人妖的表演似乎还说得过去,但它的艺术品位,却难跟高雅的艺术相比。然而,何以一些水平较高的艺术团体经常“门前冷落车马稀”,甚至连生存都难以维持,而人妖的演出却能久演不衰、几乎场场爆满呢?恐怕这只能从人们“以奇为美”的艺术情趣和人云亦云的从众心理上寻找答案。然而,人妖的“奇”,是建立在心灵的扭曲、人性的摧残和尊严的丧失的基础上的,它违背世情常理,因而为现代文明社会所不容。尽管在一些地方,它可以繁荣于一时,但却缺乏永久的生命力。随着历史的发展,它最终会被淘汰。这,也正是有些人为金钱所驱使,盲目地将人妖表演引进国内,却遭到多数人强烈反对的原因所在吧。
(本文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副会长,济南出版社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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