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背影】
□程红 文东
木棉花,又叫英雄花,是南方的特产。自阳春时节开放,傲然挺立,风姿飒爽,就连那坠落凋零时的气质都充满别样的豪气与壮烈。
今年春节,在父亲诞辰八十周年的日子,我和丈夫乘飞机来到了三亚。那是我们的父亲程树荣战斗、生活过的地方。那片木棉花盛开的地方,阳光洒满每一个角落,那温暖的感觉好似又回到父亲的怀抱。
我们爱三亚的木棉花,就像飞蛾对火光的痴迷。那般傲然坚实的姿态,是军人特有的挺拔身影,是我们心中光辉的代名词!
我们驻足在父亲生前生活过的居所,突然有种时空倒转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光。我站在那里,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记忆中父亲性情和蔼,但对我们要求严格,因此我们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如果犯错,就罚站一个小时。父亲说,言传不如身教,成大事者就要吃得苦中苦,这样的教导,对我们的影响无比深远。
父亲虽然是团长,但十分平易近人。他爱惜人才,一生都在飞行岗位上打拼,他亲自带过飞行员,和父亲一同工作、生活过的老战友和老部下,先后有20多位成为共和国的将军。父亲的一生都在用自己铁骨柔情的人格魅力去影响、感召身边的每一个人,赋予他们勇气和坚韧的性情。
父亲早年的经历十分传奇。1934年,父亲出生在沂蒙山区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从小放猪放羊。1946年陈粟大军进驻沂蒙山时,父亲去部队当了通讯员。1948年11月6日,淮海战役打响,年轻的父亲英勇地投身到了战斗之中。
解放后,由于父亲身体健壮魁梧,品行端正,部队给了父亲上大学深造的机会。由于父亲勤奋好学、天资聪慧,他如愿考入长春航校,从此成了一名解放军空军飞行员。
我们爱三亚的木棉花,它紧实的身躯刚毅有力!它就像父亲一样充满昂扬的斗志。
大学毕业后,父亲被派遣到祖国的南大门——海南三亚,成为一名海军航空兵飞行员。此后,父亲由中队长、副团长、师射击室主任,再到团长。三十多年的军旅生涯,其中的艰辛只有父亲自己最清楚。他成了一位勇武的革命军人,不再是山坡上的那个放牛娃。
我们爱三亚的木棉花,因为它象征着英雄的鲜血!1978年,正是木棉花盛开的季节,年幼的我们还沉浸在三亚春天的美好景色里,而父亲牺牲的消息却像夏日的暴风骤雨,不期而至。当时我们兄妹四个,最大的16岁,最小的才只有9岁。
那天早晨,天蒙蒙亮。父亲比往常起得都早一些,他穿好衣服,去操场跑操。回来时,母亲煮好了面条,盛到一个大瓷碗里,叮嘱父亲趁热吃。父亲接过大碗,对母亲展眉一笑,神色中隐隐有一丝眷恋。母亲似乎也察觉到了父亲的异样,但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询问他是否生病了。父亲像是看透了母亲的担忧,笑着安慰了母亲一句,随即走出家门。出门的那一刻,他又转过身子,朝家里四周打量了一番,目光扫过熟睡中的我们兄妹四人,嘴角轻扬了一下,走出了家门。母亲追出去,想要喊住父亲,却没有喊出口,只是眼睁睁看着父亲消失在浓雾中。下午四点,我们和母亲围坐在一起包包子,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就在这时,三亚陵水机场的领导们突然到访家中。母亲被叫到一边谈话,噩耗一下子击晕了母亲——父亲在执行任务中遇难!
三十多年过去了,父亲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他就像三亚的木棉花,执着于高远的信仰而万世流芳,即使凋零也充满悲悯,即使牺牲也充满正义。这就是木棉花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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