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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爽
结婚时,我傲然对老公说:我可不要小孩!而那个同样玩心未泯的家伙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好,听你的!
像一些不愿被琐碎生活所累的现代女性一样,我的想法很潇洒:年轻时就尽情享受二人世界,等老得哪儿也去不了时,身边有一个互不嫌弃的糟老头子和一条忠心耿耿的金毛犬就好,干嘛非用孩子绑架自己的人生呢?
在我的人生规划里,本没有“熊孩子”的一席之地。
孩子,一个多么古怪的物种呵!他们天生有着让人头疼的本事,不可理喻,难以琢磨,倘若让我跟他们单独待上5分钟,落荒而逃的那一个总是我。每次见到当了父母的同龄人聚在一起三句话不离孩子的吃喝拉撒,我都会投去同情的一瞥,同时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我才不要像那些婆婆妈妈的“欧巴桑”们一样,有了孩子丢了自我。
于是,懒散惬意的“丁克”生活,一过就是八年。
由于老公的“中途叛变”,结婚第九个年头,一个“小入侵者”姗姗而至,悉心经营多年的二人世界,随着第一声嘹亮的啼哭而轰然崩塌。
“中年得女”的宝爸喜不自禁,好奇地盯着襁褓中那团皱巴巴的粉红小肉球看了又看,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老婆放心,你负责生,我负责养,等年满18岁,就让她自个儿闯世界去,不就18年嘛,一咬牙就过去了……
然而,初为人母的激动和喜悦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我就发现,原本从容不迫的日子,逐渐被奶瓶玩具尿不湿吞噬,甚至比想象中还要糟糕一百倍。月子坐得浑浑噩噩,像个战士一样随时待命,像头奶牛似的被牵来牵去,上班后更是单位家里两头不得闲,像一条八爪章鱼,忙起来恨不得掐死自己。睡懒觉成了痴心妄想,片刻的安宁如同奢侈品,以往严格奉行“二人世界神圣不可侵犯”的我,早已对老人、月嫂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习以为常,对肆意侵占家中每一寸空间的宝宝用品司空见惯,对撂下饭碗把屎把尿的狼狈生活安之若素。
就像电影《魔戒》开篇的旁白:“这世界改变了,过去的一切,都已失落……”
最初的大半年里,我迟迟找不到当妈的状态,白天有月嫂,晚上有老公,如果让我单独面对宝宝我会束手无策,抱不了几分钟就慌不择路地丢到小床里,然后打电话四处求援。老公笑我:当妈的怕宝宝,天下奇闻啊!第一个母亲节,收到朋友的祝福短信,我甚至还有片刻的错愕:发错了吧?等明白过来,心头突然涌上莫名的悲哀:明明还拿自个儿当孩子,怎么就“母亲”了呢?
而对于我这个“缺乏母性”、逃兵一样的“后进妈妈”,女儿不仅没有疏离,对我反而比对任何人都要依恋,人生中发出的第一个音节,赫然便是:“妈妈”!
当她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对我灿烂地笑着,含混不清地喊出那声“妈妈”时,我一下愣在那里,同时隐约听到心底传来一声欢喜的叹息:所有那些所谓的人生规划、那些“18岁闯天涯”的厥词滥调,全都灰飞烟灭了……
在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妈妈”的呼唤下,我的心,开始一点点软化、一寸寸沦陷。也许是因为逐渐意识到,我必须配得上这个神圣的称谓,也许是随着孩子在一天天长大,交流在一天天增加,终于发现养孩子其实乐趣远多于辛苦。
7个多月的某一天,宝宝突然就会坐了,我惊讶地看她表演:先趴下,然后双腿劈成“一字马”,接着双手撑起小身子,得意地冲我笑；8个半月,会在爸爸出门上班时大哭,会主动把饼干递给别人吃,哪怕只是做做样子；9个半月时听到大人说“恭喜发财”,会像训练有素的小狗一样,抱拳一上一下作揖；10个月,会给爷爷捶背捶腿,倒在奶奶身上撒娇,拍拍肚子表示“饱饱”……现在,则酷爱玩手机上的“汤姆猫”,会在我打开其他应用程序时,毫不客气地按home键退出,嘴里不满地大声嚷嚷着“猫猫”；还会拉着下班回家的爸爸妈妈去白天摔跤的地方,用最简洁的语言进行情景回放:“bang!哎——”
这个小小的人儿,每天都在成长变化,时时都会带给人未知的惊喜。对身边的人和事物,无不表现出莫大的好奇和友善,让你也不由自主地试着换个眼光、换种心态,陪她一起去重新审视这个早已熟视无睹的世界。
现在的我,越来越像一个幸福的“欧巴桑”——
我会在闲暇时不由自主地打开手机,对着宝宝的照片视频傻笑……
我会在下班后从容地给宝宝换上漂亮的衣服,穿上小鞋子,带上水和饼干,推起小车,到附近的小广场走一圈,一路指给她看地上的草草、路上的车车、天上的鸟鸟,像个热情的导游,讲解的范围是全世界……
我会一改走路时昂首阔步的习惯,俯下身子,牵起她的小手慢慢走,嘴里不停叮嘱“宝贝,慢点儿”,像牵着一只蜗牛,同时惊讶地发现,自己讲话的声音放低八度后可以这样温柔,温柔到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会唱很好听的儿歌哄她入睡,看她吃着手指依恋地躺在我怀里,恍惚间就想起了小时候,在幼儿园里形影不离的那只布娃娃,也是这样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充满信任地看着我,这样想着,泪水便会盈满眼眶……
也许,每一个孩子,都是上帝派往凡间的天使,用他们特殊的“感化”方式,帮助他们的父母完成人生路上最后的成长蜕变,最终告别那个任性、自私、孩子气的自己,学会爱、付出与责任。
谁能想到,这个柔弱的小家伙,只用了短短一年多,就轻而易举地攻陷了我自以为牢不可摧的城堡,把胜利的小红旗稳稳插上了我世界的中心点?而我对此只有乖乖举手投降的份儿,输得一败涂地,片甲不留。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不过输给了一个天使,赢得的,却是真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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