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父亲墓前
2014年12月08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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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爱君
  那天早晨,二哥打来电话:“明天,咱爹忌日。你抽空回来吧。”拿着手机,我支支吾吾道:“好,好,我看看,抽空回去。”
  一整天,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父亲,很朴实,很普通,就像秋天新翻的田地里成万上亿粒土坷垃中的一块,毫不起眼。
  印象里,父亲一直是弯腰、弓背的样子。他除了耕地种田外,另一身份是石匠。下工后睡觉前或不能上坡的雨天,父亲就在家里打石头。大的有石槽、门枕、石碑,小的有蒜臼、蒜锤等。在大门过道里,他一手握着锤子,一手攥着錾子,赤着上身,脖子里搭条旧的毛巾,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敲打,声音不疾不缓,不高不低,任石屑飞到身上溅到脸上。因为身上有汗水,那些石屑就一粒粒粘在父亲前胸后背以及脸上,像一颗颗小星星。
  常记得,晚上,我在屋里煤油灯下看书做题,父亲在屋外,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石头,那声音清脆、响亮,能持续好久。听邻居说,有人曾和父亲打赌。那人在旁边用扇子扇凉,父亲挥动锤子打石头,看谁坚持的时间久。那扇扇子的很快就败下阵来了,而父亲依然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石头,打了好久,才停下来。后来,这事儿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但是,作为儿子的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由于常年攥握东西,父亲晚年双手十指总是伸不直,一根一根固执地向内弯曲着。父亲的指关节格外粗大而且经常疼痛,十指总是缠满了胶布,一直到他去世。
  父亲成年累月地埋头苦干,从不与人争,也没空去喝酒打牌,在孩子们眼里甚至有点儿窝囊。但是,他也有他的想法,或者叫理想,那就是把一群孩子拉扯成人,一个一个地让他们成家立业。他始终认为这是他的任务。
  所以,就这么一个老实巴交、毫不起眼的人,有一年竟然在这个拥有近六千人的大村里,做出了“了不起”的事儿——一年之内办了两次喜事,娶进了两个儿媳妇。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农村这可不是件想干就干得了的大事,这既要有充足的钱、粮的储备,还要有一向很好的家风、人缘。当然,最让老人家骄傲的是,他的小儿子考上了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后,父亲由衷地自豪了起来,好像比他盖好了新房子、娶了新儿媳都来劲。当天,他张罗着把一个家族的人约在一起吃了顿饭。那段时间,父亲逢人就笑着打招呼,背也好像直了一些。
  1994年,父亲生了一场大病,治愈后,身体就大不如前了。三年后,父亲又生了一场大病,虽然一家人想尽办法求医问药,但父亲还是走了。没有牵挂,没有不舍,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因为,在父亲心里,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放下二哥的电话,我下定决心:明天一定回家。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可以推托、等待,为什么非要把事关父母的事放在后面呢?一时的迟延,可能会成为长久的纠结、痛苦。
  秋高气爽,天空湛蓝,这是个难得的好天。兄妹七人相扶相携,一路有说有笑地来到父母坟前。站在坟前,我在心中默念着:“父亲,今天是您的忌日,儿女们都来给您上坟了。在子女们心里,您是位伟大的父亲,是位了不起的父亲。您不仅给了我们生命,把我们拉扯成人,还教会了我们勤奋、刻苦、从容、淡泊,更让我们懂得家人间要谦让、友爱、和睦、包容。站在坟前,我们脸上没有悲伤,心里全是坦然,这是您所希望看到的,也是您教会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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