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发生的第二天,一群来自河南的务工人员乘车离开,打算回老家。
13日,爆炸点附近的滨海高速上一片狼藉。
灾难残酷。
有人说,灾难像是个冷酷而又不可捉摸的老师,它从不会明确地告诉你答案,而是在暗处潜伏着。等你再次犯下同样错误时,它就会毫不留情地狠狠抽过去……
唯愿这一幕不再重演。
本报记者 尉伟 刘志浩
一根烟,救了二三十人的命
于建明也知道抽烟不好,但他这个保持了多年的习惯,却在关键时刻救了一屋子人的命。
8月12日,位于天津市滨海新区塘沽开发区万科海港城2号楼东侧空地上,今年6月动工修建的一所小学仍未完工。当晚10点半多,在此忙碌了一天的工人,大多已进入梦乡。
来自湖南的于建明,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干脆坐起身来,摸出一根烟,点上。
灯光昏明闪动,但像这里的多数打工者一样,37岁在外多年的于建明,已经习惯了工地上那种飘忽不定的灯光,因为明天还有活干,他决定抽完这根烟就躺下。
这时,一道强烈的光突然从他眼前掠过,他下意识地往外看去,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着火了吧?”
远处果然飘闪着火焰,于建明安慰自己应该没什么大事,因为印象中,港口多是些铁皮集装箱,“没感觉有什么危险。”
但是,他还是快速叫醒了睡梦中的工友,因为火光更亮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小伙子还习惯性拿手机对准窗外拍摄。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位于附近小区——万科海港城三期的李凌(化名),也从自己所住的20多层的家中,看到了远处的异样。
“远远能看到火势不小,还用手机拍了照片。”回想当日情景,李凌显得懊恼不已,如果知道后来的爆炸那么可怕,他早就带着妻子逃离了。
李凌当时的底气,来自自己购房时的合同:这片2009年就被规划,2011年动工建设,2014年年底入住的房子,合同上并未提及周围有危险品一事。
事实上,包括李凌在内整个万科海港城和清水蓝湾的业户,没几个知道危险如此之近。
这不能怪他们,因为在大爆炸发生几天后,连政府部门人员在回答记者针对这个巨大“炸药桶”中“究竟存在何种易燃易爆物品”的提问时,也是一脸的茫然。
这些情况同样不为打工者于建明所知晓,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更不对劲”的地方,一声他之前“从没听过”的巨响划破寂静的夜空,拍照小伙子手里的那个手机,瞬间飞了。
几百米外的李凌,则在看到一股“向天蹿去”的巨大火焰之后,被一种无名的大力冲倒在地上。
“赶快跑!”这成为于建明和李凌心头闪过的唯一念头。
“如果不是半夜起来抽烟,工棚里的二三十个人恐怕就交待了。”8月16日下午,事发四天后于建明仍心有余悸。
整个楼洞地面铺满碎玻璃
李凌事发后才知道,自己所在的小区,距离爆炸核心地带只有八百来米。
第一声巨响过后,李凌感觉到自家住的楼在大幅度剧烈地晃动,“感觉就跟地震一模一样!”
这时他才看到,原来窗户玻璃和架子,已经砸到了床上。混凝土和玻璃还在不断下落,“像玻璃一样扑向我们。”同时伴随的,是一股难以名状的刺鼻气味。
带着妻子躲在卧室衣柜旁边的李凌尚未松一口气,第二次爆炸的冲击波呼啸而至。
这一下,李凌感觉“自己的家变成了爆炸的中心”,刺眼的强光让他无所适从,巨大的爆炸声好像就在头顶响起,夹带着比桑拿间还炙热的空气。
“脑子几乎空白了。”事后再回忆,李凌的手仍不由自主地抓住旁边的木板,“当时想的就是,自己就这么死了?”
好在时间不长,妻子的尖叫让李凌反应了过来,他没什么大碍。哆嗦着从柜子旁边爬起来时,他才看到,家里的窗户玻璃全不见踪影,防盗门也被炸飞。
此刻,于建明所在的工棚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爆炸了,快跑吧!”慌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巨大的爆炸声让工人陷入极度的慌乱中,整个工棚到处是人,以至于跑得慢的工人,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扭伤了脚,被年轻一点的架着往外跑。
他们跑出工地不久,第二波爆炸声传来,“就像在脚底下放了二踢脚。”于建明说,他感觉像被人从后面猛推了一把似的,重重摔到地上。
“我就觉得头上痒痒的,像水顺着脸流下来。”用手一摸是血,于建明才知道自己受伤了。
“跑了很远,不知道在哪里,遇上警车,民警把我接走了。”于建明说,连续送了几家医院都人满为患,最后他被送到了港口医院接受紧急治疗。
在家里躲过两次爆炸冲击波的李凌,这时也搀扶着妻子,慢慢走向楼梯。此时,整个楼洞地面铺满一层碎玻璃,缓过神来的人们,互相搀扶着哭着往下走,很多人脸上身上都是血,有些居民甚至已经被玻璃划得血肉模糊。
“就算世界末日到了,也就这样了吧。”李凌说。
就在自己家附近,有了“汽车坟墓”
“第三天,我才从朋友那里知道,爆炸起火的是一个堆满了危险化学品的仓库。”于建明说。
他做梦都没想到过,那些平时看着“挺普通”的仓库,里面竟然放了比炮仗厉害“好几百倍”的东西。更要命的是,这个仓库距离自己的工地宿舍会这么近!
8月13日,天亮后人们才发现,事情远比他们经历的更可怕:整个工地上所有的工人宿舍全部倒塌,就像被重物击打一样,齐刷刷地向一侧倒去。他们搭的脚手架也不见了踪影。更可怕的是,爆炸时嗅到的那股难以名状的刺鼻气味,依然弥漫在空气中。
最为震撼的场面,出现在距离工地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一个有四五个足球场大小的停车场上所停放的数千辆汽车,一排排整整齐齐地被“刮成”灰白的铁架子,媒体还给了它们一个称呼:“汽车坟墓”。
两天后,李凌回家,拿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而迎接他的,是一个他根本认不出来的“家”:屋内一片狼藉,衣服、玻璃、桌椅胡乱散落一地,根本无法下脚,窗台几乎全塌,一阵风吹过,到处都是“哗啦”声。
“刚走出楼洞,一块大玻璃就在左边四五米远的地方落下。”李凌告诉记者,受到惊吓的他,赶紧跑出了这片自己之前刚刚熟悉的地方。
离开这里回老家,“越快越好”
“为什么一个住宅小区距离一个易燃危险品仓库只有几百米?”李凌不解。
事后据当地居民统计,爆炸中首当其冲的万科海港城小区,已入住的有36栋高层,平层9栋,共计3200多户、8000余人,爆炸点距离最近的楼只有600米,最远的楼也不到1000米。
“那天晚上老婆跟我在外面吃饭,饭店突然停电,我心里一惊,但是老婆已经浑身发抖,大哭不止了。”知乎网上,一位同样住在这个小区的网友,这样描述这段经历:这份阴影,这个负担,会影响每个亲历者一辈子。
不仅如此,让住在这里的居民更为担忧的是,未来的生活,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出这片阴影?
而于建明们现在想得更多的,是尽快离开这里回到老家,“越快越好”。
后来,从拍照工友那个“奇迹般”捡回的破碎手机中,于建明看到了第一次爆炸的影像,“那火光很亮很白,不像一般的火那样发黄发红。”
于建明说,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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