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多日依旧毫无结果,齐吉旭的家人始终在崩溃的边缘。
王吉良牺牲后,他的办公室仍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人民网供图
再过3天,17岁的王胜民就能领到这个月的工资,然后回家报名参军；再过1个月,19岁的郭俊瑶就能获批复员,开启自己的创业梦想；再过3个月,44岁的王吉良就能申请退役,卸下穿了25年的消防服,一身轻松地陪陪妻儿……
可是,8月12日深夜,天津港的惊天巨响扭转了他们的未来。在已知的9名冲在救援第一线的山东籍消防员中,除了负伤获救的齐洪旺外,其他8人要么已确认牺牲,要么仍处于失联状态。
“我弟弟死了?不可能的!”
8月17日下午,天津市滨海新区一家旅馆内,在五楼的一个房间里,齐春燕与亲戚聚在一起。桌子上放着矿泉水、蛋糕等食物,但很少有人去动,倒是烟灰缸里的烟头叠了一层又一层。
从德州庆云县赶来的齐春燕是齐吉旭的父亲。12日至今,作为第一批冲进火场的天津港消防员,齐吉旭一直处于失联状态。他的同村好友齐洪旺,则在爆炸第二天获救。
多日的牵挂、焦虑,让齐春燕疲惫不堪,说起话来声音有些沙哑、微弱,有时一句话重复一遍,旁人才能听清。
“现在孩子还是失联状态。”齐春燕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做消防员,家里是知道的,但没想到港口那里会存储这么危险的东西,这份工作会这么危险。”齐春燕低声说着。
几天来,除了在宾馆等着,齐吉旭的姐夫等人也到各大医院寻找,但一无所获。
正说着,天津港的工作人员来看望齐春燕。“现在只能等着,没有别的办法。”工作人员说。齐春燕则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同样焦虑的,还有王胜民和王胜鹏两个堂兄弟的家人。这两个不足18岁的小伙子,也来自德州庆云,在天津港做消防员,至今失联。
从13日开始,两人的姐姐王雅茹和亲戚转遍了塘沽的各家医院。8月16日,记者联系她时,她正在热心人的帮助下乘车赶往天津市区,因为有人在天津市环湖医院发现了疑似王胜民的一个伤员。虽然前期已有人前往医院确认这不是王胜民,但王雅茹还是不放心,亲自赶了过去。
那名伤员确实不是王雅茹的弟弟。在那里,她又得知有伤者被送到了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便立刻赶过去,但结果依旧。
16日下午,王雅茹从微信上得知,就在当天上午,天津港消防支队举办了一个简单的追思会,现场出现了部分消防员失联和牺牲名单。
“牺牲名单呢?有我弟弟的名字吗?我弟弟死了吗?”通过微信,王雅茹向参加追思会的人连续询问。对方回复“有”。她不愿相信:“确定我弟弟死了吗?”“失联人员名单上有。”对方接着答。王雅茹如释重负:“我弟弟死了?不可能的!”
“战友们撤出来没有?火灭了吗?”
“战友们都撤出来没有?火灭了吗?”在医院接受抢救时,郭俊瑶曾一度苏醒,这是他醒来问的第一句话。此后,他陷入昏迷,再没能醒来。
他的这一问,可想而知当时爆炸现场的猝不及防。
12日晚10点50分左右,瑞海公司仓库区的火情被发现。作为距离最近的消防力量,王胜民、王胜鹏、齐吉旭、齐洪旺等人所在的天津港消防支队一大队、四大队和五大队最先进入现场。随后,接到报警的开发区支队也派员赶来,其中就包括副支队长王吉良、特勤队战士宁子默和三大街中队战士郭俊瑶。
王吉良来自德州宁津,当兵25年；21岁的宁子默来自济宁微山,与来自济宁邹城的郭俊瑶一起,于2013年9月入伍。
抵达现场后,迅速下车、架起水枪,朝着眼前黄色的火舌喷去。这样的动作,他们已经很熟练了。
此时,王吉良站在起火点50米外,指挥着自己的队伍灭火。很快,他们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特警五队的消防员王录雨回忆:“火没有变小,反而越来越大了。”天津港消防支队四大队队员吴巍(化名),也清楚地从对讲机中听到队长的声音:“情况不对,大家先撤出来。”
不到一分钟,爆炸就发生了。现场的消防官兵,瞬间被火舌与冲击波吞没。
一名消防局干部称,这场大火是他入行以来见过最严重的事故,“没有之一”。
“12日深夜看到网上报道天津发生了爆炸事故,我心里就‘咯噔’一震。”宁子默的父亲宁乐峰说,他急忙拨打儿子的电话,但一直无法接通。在广州打工的他忐忑不安,连夜往家赶。
“13日早上9点多,我打通了儿子部队的电话,值班战士告诉我,儿子受了伤,没什么大事,我这才稍稍平静。”宁乐峰说。
然而1天后,官方发布消息,截至14日13时,确认10名公安消防官兵牺牲,在遇难者名单中,赫然出现了宁子默的名字。
一股难以名状的悲痛袭上宁乐峰的心胸。
“他很想当个正儿八经的军人”
就在发生爆炸的前一天,王胜民还和另一个姐姐王晓萍通过电话。“他很想当个正儿八经的军人。”王晓萍回忆,今年入伍政策允许中专毕业的参军,这让弟弟王胜民很动心。在电话里,王胜民告诉她,他准备8月15日领了工资就回家参军,还让她买参考书备考。
对这个只有17岁的弟弟,王晓萍时常不放心他独自在外。王晓萍不止一次“警告”他:“着火了千万别太冲!”弟弟的答复是“很少出去扑火,别担心”。
事实上,自从今年4月来到天津港做消防员,王胜民和王胜鹏们确实很少接到灭火的任务。“他说平常就是在厂区巡逻,一点都不累,挺自在。”王胜鹏的母亲说。
即便对于现役消防兵郭俊瑶来说,这也是他参军两年来遇到的最大的任务。生于1996年的郭俊瑶,没能从这个火场上走出来。
“他原本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复员回家了,报告都交上去了。”8月17日上午,谈及侄子郭俊瑶,邹城市钢山街道汪庄村的郭凤秋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爆炸事故的发生,郭俊瑶将与无数同龄人一道,加入“大众创业”的大潮之中。“前两天郭俊瑶还和家里人商量退伍的事儿,他爸妈想让他留在部队,但郭俊瑶想回家学门手艺,然后自己创业。”郭凤秋说,郭俊瑶也是心疼自己的父母年迈,没人在身边照顾。
再过三个月,就能申请退役了
“儿子从小就有一个军人梦,打小怀着保家卫国的一腔热血。”8月17日,宁子默的父亲宁乐峰说,子默小时候喊着要参军当战士的画面,他至今还历历在目。
“郭俊瑶入伍两年,没回过一次家。”父亲郭凤喜在电话中告诉记者。郭俊瑶的指导员也曾对一位消防局干部提及,“小郭是一个很优秀的战士。”
尽管两个同龄人入伍的时间不足两年,但都已是上等兵警衔。
作为两个年轻人的顶头上司,天津市消防总队开发区支队副支队长王吉良也是山东人,老家是德州宁津。
王吉良老家的邻居说,王家是军人世家。王吉良的父亲当过兵,他的大爷还参加过抗美援朝。如今小一辈中,王吉良的侄子也参了军。“他们一家三代都有人当兵,以前我光知道吉良是消防兵,但没想到他能出事,没想到这么危险。”对王吉良的牺牲,同村的一名本族大哥惋惜不已。
当了25年兵的王吉良已经44岁了,再过三个多月,就要到最高服役年龄,可以申请退役了。他家里有16岁的孩子,有年迈的父母,妻子的身体也不太好。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他或许就要告别自己的军旅生涯了。
然而这次,王吉良没有像他常对战友说的那样“很快回来”。他的办公室还保持着他最后一次出警前的样子,就连当晚开着的门,战士们也不愿关上。老搭档、支队政治处主任王跃说:“现在门开着,每次走过这里,都非常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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