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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得水》:文化人坚守理想的代价有多大

   □韩浩月
  电影《驴得水》由开心麻花生产制作,多少给人一点迷幻主义色彩。这个故事的严肃性与批判性,遭遇了开心麻花式的喜剧与娱乐时代的营销,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化学反应。如同该片的宣传语所说,“讲个笑话,你可别哭”,这是一部让人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想哭的作品,多数观众都敏感地觉察到了电影究竟在表达什么——它是在用喜剧的形式讲一个悲剧。当然,它的悲剧核心是讲述文化人的命运,知识分子更容易从中接收到一些信息,他们也会从影片中获取两种感受,一种是痛快,一种是屈辱。
  不妨从片中的四位老师说起。这四位老师基本代表了文化人的四种形象、四种风格。孙恒海是三民小学校长兼国文老师,他是学校的权力人物,为了保住学校并发展当地教育,他周旋于上级领导与下级同事之间,用妥协与牺牲来换取生存;张一曼是会计兼数学老师,外在风情万种,内里单纯如一,一个追求自由的女性,却在一个不尊重女人的环境中受尽屈辱;裴魁山是教导主任兼历史老师,这个角色很有意思,他的形象如同历史一样常翻脸不认人;周铁男是自然科学老师,教着最不受重视的课程,有着男孩式的盲目与天真,想要凭借自己薄弱的力量来捍卫道德的底线,但却在子弹擦脸而过的热度震慑下,弯下了膝盖。
  三位男老师中,周铁男最让人心疼。他穿着整洁的衣服,不像其他二位男老师那样有着不同程度的猥琐,是个气质安静的人物,但只要遇到不公平的事情,第一个挺身而出的总是他。周铁男代表了几个时代以来人们对知识分子形象的一种理想化想象。大家会不约而同地认为,能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保持优雅洁净生活姿态的,是真正的知识分子;能在邪恶黑暗的环境中,用自己内心微弱之光燃起公众希望的,是真正的知识分子;能在谎言遍地时勇敢揭穿皇帝新衣的,是真正的知识分子……
  这些,周铁男都做到了,但真正的知识分子在坏时代是没有好运的,当他们认为正义会战胜强权的时候,强权的子弹毫不留情地射出,把知识分子的尊严全部击溃。周铁男在惊觉自己逃脱了特派员的子弹后,弯膝跪地抱住特派员的大腿,只求活下去,这让人心头凛然的一幕,也使得观众无力对周铁男的做法有批评之心,因为不忍、不能,当知识分子的命运只剩下“活着”这两个字的时候,没人有资格要求他们继续当烈士。
  电影里的民国小学,构成了一个小社会。特派员和铜匠的闯入,打破了这个小社会的宁静。特派员带来了权力与金钱,铜匠则带来不安与动荡。这两个人把学校搅得天翻地覆,也恰恰验证了知识分子与官僚阶层和底层人打交道时的软弱与无力。学校的老师们没有别的追求,只想招到更多一点的学生,把校舍扩得更大一点,能按时拿到自己的薪水,这是他们的全部理想。他们是虚构了一头驴子冒充老师来领取一份经费,但这只是理想主义旗帜上沾染的一小点瑕疵,这个瑕疵因为特派员与铜匠的介入,变成了一个时代的荒诞——不允许有理想的存在,哪怕是远在偏僻一隅的小小学校,也要将那点理想主义赶尽杀绝,这是这个故事让人觉得悲凉的地方。
  民国小学校是一个密闭环境,在这个密闭环境下,人性的多变与阴暗得到了充分的曝光与展现,但最后,学校的几位老师在经历了一番精神上的凌辱与折磨之后,内心之光还是战胜了外部环境的残酷。在一切结束之后,校长依旧在例会上伸出手,向同事们发出“聚个气”的号召,两位从良心地狱中走出来的男老师,还是毅然选择了把手掌与校长叠在一起,继续坚守把学校办好的理想——这是一个光明的结尾。尽管观众会对他们两次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抱有怀疑之心,但作为一部文艺作品,《驴得水》还是在价值观上提供了解决之道,它强行把一个走向绝望的故事拉回了有点希望的轨道,也让观看这部电影内心会有些不舒适的观众找到了一点自我安慰。它让人相信,坚守理想的人总会得到回报,哪怕在这个过程中要付出许多不能言说的代价。
  从技术层面看,电影《驴得水》不是一次成功的改编,因为它的舞台范儿仍然明显,电影感还是不足。但它的公映,却是国产电影在创作上的一次拓宽,是严肃题材的一次胜利。能促进这部电影拍摄完成并顺利公映,也算是中国电影人对电影理想的一次坚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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