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刊号》更钟爱“小人物”
写作不仅为了愉悦和抚慰读者,还应致力于挑战读者
1980年,48岁的埃科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说《玫瑰的名字》,这也是他最为著名的作品,里面承载了他前半生所学,借助历史学、社会学、神学、经济学、哲学等多种话语来探讨时代造成的文化裂变。
《玫瑰的名字》是作为推理类通俗小说来写的,但埃科在书中表达了丰富的主题,同时还涉及大量的历史知识,阅读起来并不轻松。而这种阅读感受,正是埃科想要达到的目的。埃科在演讲集《一位年轻小说家的自白》中,解释他为何在小说中使用后现代主义小说特征制造各种阅读迷雾:“我承认,通过运用这种双重译码的技巧,作者无形中和阅读素养深厚的读者建立了某种默契。如果一般大众读者对书中引经据典一无所知,他们会觉得漏掉了什么东西。但我认为,文学的存在并不仅仅是为了愉悦和抚慰读者,它还应该致力于挑战读者,激励他们把同样一份文本拿来读两遍,也许甚至好几遍,因为他们想要进一步理解它。因此,我想双重译码并不是一个贵族化的固习,而是作者向读者的智慧和善意表示尊重的一种方式。”
上海交通大学教授江晓原认为,“《玫瑰的名字》中,有中世纪阴森恐怖的修道院,有迷宫,有禁书,威廉师徒的破案还要用到许多和宗教、符号、隐喻、神秘主义等等的知识。这些对于作为符号学家的埃科来说,正是他的专业优势。”香港知名媒体人梁文道评价《玫瑰的名字》是密码型推理小说的始祖,小说“好看的地方是在于它中间那个解谜的过程,而不在于最后这个秘密是什么。”
埃科后来出版的小说《傅科摆》《昨日之岛》《波多里诺》等也都收获了很好的反响,但同样以“难读”著称。《傅科摆》中译者郭世琮在翻译时也认为“很有挑战”:小说具有鲜明的百科全书特点,涉及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还有符号学、神学、中世纪的历史,甚至自编了一段BASIC计算机语言程序；夹杂着法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德文、拉丁文,甚至还有一小段希伯来文；故事巧妙串联在一个巨大的时空链条上,从古到今,横跨五大洲,并埋下许多伏笔。郭世琮花了多年心血翻译此书,也体会到了极大的乐趣。作家李洱也是埃科迷,他称赞“《傅科摆》如此的浩瀚、庞杂、复杂,真是不知道从哪儿谈起,你会被它吸引,会深深地陷入其中”。
最后一本小说书写小人物:写失败者比写人生赢家有趣
在2014年出版的简体中文版《埃科谈文学》里,埃科曾经谈到一个小说意象:一群造假的人决定要创办一份日报,并实验如何用杜撰的号外炮制独家新闻。这部小说,他想要取名为“零”。
2015年,埃科终于将这个意象写了出来。小说名为“零号(Number Zero)”,在报刊的命名学中,被称为“试刊号”。
《试刊号》是埃科的第七本小说,相较于前六本不时点缀着拉丁文、需要具备一定中世纪历史知识或学术背景方能读懂的厚重大部头相比,《试刊号》相对容易阅读。
小说的叙事者科洛纳是个年过五旬的“失败者”,以文为生,经济状况窘迫,感情生活也极不顺利。机缘巧合下他获得了一个报社副主编的职位,然而,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这是一个骗局。他的任务是编辑12份《明日报》“试刊号”,而真正的报纸并不会出版,因为它仅仅会作为出版商的筹码,借以敲诈或者毁谤他的对手,进而达到其成为精英阶层“顶级俱乐部”会员的目的。
科洛纳的一个记者同事叫布拉加多齐奥,是个狂热的阴谋论爱好者,在私下调查耸人听闻的阴谋论——墨索里尼并没有死在1945年,而是参与了一系列战后的意大利政治事件。随着调查的深入,种种迹象仿佛就要揭开这个谜团,同时这也将成为20世纪意大利其他谜团的汇集之处:阴谋、贪污、黑社会、政要与名人、秘密警察……这项调查最终把布拉加多齐奥送上了死路,报社就此解散。主编带着出版商给的酬劳亡命天涯,科洛纳也离开米兰,躲到情人的乡间别墅里,度过了惶惶的几日时光,直至“警报解除”。
小说通过一场阴谋重重的办报实验,对现代新闻业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和批判。“故事里的新闻人死掉以后,编辑部就解散了。大家并没有产生独立的思考,新闻成了过眼云烟,并没有真正产生什么影响。”上海译文出版社的编辑李月敏认为,这个故事也许是埃科为当今时代留下的一点警示。
和埃科此前的《傅科摆》等小说一样,《试刊号》也是同样书写了一群小人物。埃科在去世前四个月接受采访时说,写失败者比写赢家有趣,因为世界上失败者的数量总是比赢家多,而读者对失败者的感同身受程度也永远超过赢家。在打趣或者“毒舌”之余,埃科实际上在这些小人物身上有更多思考,“假如你是一个失败者,那么,唯一的安慰就是把你周围所有的人都当做失败者,包括那些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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