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泉,我的母亲泉
过去,我家住在舜井街55号,就在舜泉旁边,舜泉就是舜井,是一个颇有名气的泉。在泉城的七十二名泉中,除了趵突泉之外,就数得上舜井了。上自《史记》,下到唐朝的魏炎,宋代的欧阳修、曾巩、苏辙,元代的元好问诸文人墨客均有诗文颂之,晚清刘鹗的《老残游记》其中也记载了舜井。
我家住的是四合院,三间大北屋,两侧东、西厢房,院子里有东屋、西屋和南屋,南屋是书房,前后两面门。后来家道败落,父亲将北屋、西屋租赁给了济南市历下区粮食局,成了粮店。我们搬到了南屋里面,把北门堵死之后,从东侧另开了一个门,与粮店分隔成了两个院子。东屋的门前有一口井,井口60多厘米的直径,砌有约一尺高的石质井台,与外面街上的舜井相距大约十米左右,那时,井水伸手可汲,夏天将西瓜放进去,吃的时候,捞出来,那真是地地道道的冰镇西瓜。至于两口井是不是相通的,我不敢肯定,因为那时尚小,没有潜水的本事,否则我一定下水去探索一番了。后来粮店为了安全起见,将这一口井填埋。
解放初期,济南市的自来水不多,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才普及了自来水,城南一带的居民都吃舜泉或者护城河边上的泉水,因此也诞生了“卖水的”这一行业,记忆中有一个老人,个子矮矮的,很瘦,留着山羊胡子,已经须发皆白了。他每天到舜井来打水,他的水车是用一只汽油桶改制的,上方开着一个四方锥形水口,将水从井里打上来,倒入水桶。放水的水口在桶的后下方焊一段铁管子,用木塞堵住,水满后把一块四方木板盖在水口上,防止水溢出来。一头小毛驴拉水车,那小毛驴个头小得可怜,仿佛是从小人国里牵来的,长得十分俊气,长长的耳朵,白白的细腿儿,黑黑的眼睛,直直的鼻梁。其实,那毛驴已经很老了,拉起来非常吃力。好几次,我在朝山街南头看见老人肩上套着绳子与那毛驴一起艰难地爬坡,那时候朝山街南头靠近街口拐了一个S形的弯,最南端是一个非常陡的上坡,上去之后就是南圩子门外了。小毛驴鼻子里“呼哧呼哧”地直冒白气,细细的腿儿直打战,地上结满了冰,很滑,老人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水也不时地溢出来,滴在路上马上就结成了冰。后来,市里普遍安装了自来水,这卖水的就再也看不到了。我参加工作之后,经常步行上班,有一次从马道口街走,在一群墙根下晒太阳的老人之中认出了那卖水的老人。经打听老人姓张,其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
值得一提的是,在我们济南市流经市里的河流不多,一是泺水,它是由趵突泉的水汇集而成的,还有流经西关的锦缠河,是由南部山区过来的泄洪渠道。其实还有一条河流叫“历水”,现在已经没有了,它便是由舜井的水汇集而成的。《水经注》记载:“东城历祠(指舜祠,即舜庙)下,泉源竞发,其水北流,径(经)历城东,又引水为流杯池(在今曲水亭街),州僚宾宴,公私多萃其上。分为二水,右水北出；左水径(经)历城北、西北为陂,谓之历水,与泺水会。”北宋苏辙有诗为证:“奕奕清流旧绕城,旱来泉眼亦尘生。连宵暑雨源初结,发地春雷夜有声。”可见当时的水势是非常大的。
还有“舜井锁蛟”的古老传说。相传大舜时东海有一条“黑蛟”,叫巫支祁。它想要当天下首领,多次找舜提出要求却被舜严词拒绝。舜选大禹为首领。巫支祁怀恨在心,要报复舜,除掉禹。舜去世后,巫支祁令东海鱼鳖一起出动发大水,淹没村庄、淹没历山。大禹带领百姓日夜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把无家可归的百姓转移到泰山、兴隆山、龙洞山上。大禹怀揣照妖镜,身带定海针,手挽降魔铁索,乘木筏在风浪中与巫支祁搏斗,他抛出降魔铁索,把巫支祁打翻在地,并把巫支祁锁在舜井里。巫支祁不甘心地问大禹:“什么时候放我出来?”禹说:“等到铁树开花。”韩复榘统治山东的时候,有一年舜井水外溢,流淌到县西巷深没脚踝。而恰好在这一年韩复榘在官署门前安装了两株树枝状灯。老百姓想起了“铁树开花”的传说,认为水怪巫支祁又出来了,不禁大为惊恐,一时间怨声载道,韩复榘只好把门灯去掉。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舜井街辟为商业街,在街的北首悬挂着一个巨大的井字形里面锁着一个龙的模样的“蛟”,成为舜井街的标志。
据《史记·五帝本纪》记载:舜井是双井,其底部相通,舜在挖井的时候,舜的父亲瞽叟同其弟象阴谋将其害死,把井填埋,此时的舜恰好躲在中间的通道上,正当瞽叟和象额手相庆的时候,舜却从另一口井里爬了出来。这便是舜井是“双井”的依据。舜井之所以为二泉,一口就是舜井街上,另一口井在舜庙之前,辟为大大的方池,旁边立一块巨大的石碑,碑底下是赑屃,一条碗口粗的铁链垂入池内,现在人们将铁链放置于舜井街的井内了。
舜井的位置在舜井街中段路西,从街上看向里凹进去了大约十几米,呈正方形,舜井就在这里,井口有一米五左右,圆形井台,井深大概十几米,泉水清澈甘洌,纯净至极,每到夏至时节,阳光直射井底,井底的一石一瓦均看得清清楚楚。父亲告诉我,舜井原来就在我们家的院子内。曾祖父武震看到百姓吃水困难,让井于民,将舜井从我们家分了出去。这才形成街面上凹进去的样子。
“文革”时期,由于有了自来水,舜井便废止不用,一开始还用了两块水泥预制板盖住,后来不知是谁将水泥板弄坏后,人们往里倾倒垃圾,直至填埋淤死。流经了几千年的舜泉就这样被毁灭了。第一个向井内倾倒垃圾的人,不知道是否曾有记忆?毁灭一个名泉似乎不费什么气力,但重建一个名泉却是难上加难。
今天的舜井街上的那口井,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清澈、甘洌与纯净,一条铁锁链垂向污秽不堪的井底,混浊、难闻,已经很难再现往日的风采。
舜泉,一个名垂千古的名泉,我的母亲泉,还能重新焕发其本来的面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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