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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挨着水楼子

  解放前位于经七纬二的水塔
     韩庆祥           

  1955年,父亲与人合伙,在水楼子附近买了一处院子。离家不远处有一个自来水供水站,从此,我喝上了自来水。那年我十岁。自来水站设在南北向街道的中间,路边有个小房子,很简易。每天早上,有位大妈打开门,支起窗口的雨搭。雨搭下面那个铁盖子是上锁的,取下来,就露出水龙头。她坐在小桌前开始卖水。居民们提着水桶来了,递上水牌,她打开水龙头把水桶灌满。水牌是用竹板做的,宽一指,长一揸,上端有个小孔,可以穿起来。当时一分钱买两桶水,找零钱太麻烦,都要提前买成水牌。
  在那之前,我住在北坦。每天,一听到街上“哐当哐当”的响声,就知道水车来了,居民买的是没有处理过的河水。搬到商埠,一条条马路正南正北,像打着方格的棋盘,路边的梧桐树给行人打着伞。不仅环境很美,还喝上了自来水,心里自然很高兴。
  记得我转到经八路小学不久,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放学之后》。我写道:“放学之后,写完作业,我就到马路拐角处,那里有个水楼子,它十分高大,头顶着圆圆的大脑袋,朝北开的窗户像两只眼睛,屋顶像戴着个帽子。我喜欢这个水楼子,它是我的好伙伴,每天陪着我等爸爸妈妈下班……”赵大安老师挑出这篇作文拿到班里朗读,打那起,我爱上了语文课。
  班主任赵老师讲课很生动。有一次,学到个词叫“连通器”,他怕大家不理解,就说上次读的写水楼子的作文还记得吧?水楼子学名叫水塔,最高处那个大脑袋,是个大水池。经过净化的泉水输送上去,再通过埋在地下的管子,连接着咱们学校和街道上的自来水龙头,就形成了连通器。它为什么盖那么高啊?就是利用水在高处的压力,让每个水龙头都有水。我们班的同学,差不多都是喝水楼子的自来水长大的。老师举的这个例子我至今忘不了。
  星期天或节假日,小伙伴们喜欢到水楼子跟前玩,一直玩到亮起街灯。水楼子所在的那个大院整天锁着门,谁也进不去,我们只能从门缝里张望。长大了才知道,为了饮水安全,凡是供水源头,警备都特别严格。
  我家用水靠父亲去挑,上初中了还不让我干,就怕压得不长个子。有时等着用水了,母亲叫我和她抬。有一次,水缸见底了,父母还没下班,我就壮着胆子去挑水。扁担上了肩,水桶还离不开地,我挑起两桶水,晃晃悠悠往前走,桶里的水老往外洒。肩膀压得生疼,走几步就放下扁担换换肩。好不容易挑回家,水洒得剩了半桶。就这样,还被父母好一阵夸奖。
  寒冬腊月,水站跟前的地面结了厚厚的冰,行人路过都格外小心。附近的居民端来些炉渣撒上,地面越垫越高,成了斜坡。一次,看见邻居家的小兄妹去抬水,脚下一滑,都摔到了地上,水洒了个精光。我赶紧把他们扶起来,帮着打上一桶水,和他们抬回家。
  有个要好的同学,姓金。听说他父亲是老红军,去别的学校作过报告,讲爬雪山过草地的故事。一次他约我去他家玩,他住的大院门前有解放军站岗。进入他家小洋楼,我见到他父亲穿军装的纪念照,呢子上衣佩戴三枚金色的勋章,肩章还是两道杠四颗星呢,我脱口而出:“你爸爸是大校啊!真了不起!”他家厨房里有个自来水管,拧开水龙头,水就“哗哗”淌出来,我对着水管喝了个够。心想,我们家要有自来水该多好啊,就不用天天挑水了。
  几年后,我上学住了校,星期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挑水。我先把家里的大缸小缸灌满,再把大锅、脸盆都盛满,还挑下两桶水备用,免得父母辛苦。记不清是哪一年了,自来水管终于进了居民院,街上的水站撤销了,家家用水都方便了,自然是人人满心欢喜。
  随着城市大拆大建,水楼子消失了。当年那些喝着它的水长大的孩子们,像严同学分配到塞外的兵工厂成了高工,金同学从部队转业到市教委,刘同学在一个三甲医院当上内科主任……十年前同学聚会,当年的帅小伙相见都两鬓霜白了。谈到儿时生活,自然提到水楼子。虽然没有一个人和水楼子合过影,但养育了我们这代人的水楼子却永远刻在我们的脑海中,大家七嘴八舌讲着记忆中它的样子。大嗓门的金同学发话了:“赵老师讲过这座水楼子就是连通器,可不是吗?它把我们的少年时代和今天的好日子连接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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