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泺源门
随着城市发展,老济南的许多街巷景物,涤故更新,渐渐从人们视野里消失了。可是,老济南人念旧,总不忘它们,在闲聊正说中时常提起。济南的西门,就是一例。
其实,西门原本叫泺源门,因紧邻泺水(趵突泉古称),取泺水之源之意命名,又因泺源门在济南老城西,人们俗称它为西门,像把城南的舜田门称作南门,城东的齐川门称作东门,城北的汇波门(水门)称作北门,是同样的道理。
西门旧址在共青团路、泉城路、趵突泉北路交接的地方,同其他城门一样,由城楼、瓮城、箭楼、马道组成。城门外是众泉汇流而成的护城河,河水长年不断,河上架着一座石桥。桥以城门名字命名,叫泺源桥,老济南人俗称它为西门桥。
“泺源门”历史很古老,追溯它的历史,即便从明代洪武年间重修济南城墙那时算,也已近六百年了。
悠悠六百年,沧海变桑田。
在浩浩荡荡的历史烟云里,泺源门亲历了古城济南的无数次历史变迁,见证了许多惊心动魄的历史事件,同时,也承受了一次又一次惨重的伤害,书写下一篇篇荡气回肠的历史故事。1928年5月1日,北伐军第三师攻克济南。5月2日凌晨,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率随从进入济南城内。然而,人们不曾想到,就在5月3日,盘踞在商埠地区的日本军队,悍然向北伐军开火,丧心病狂地屠杀我无辜军民和外交人员,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五三惨案”(也称“济南惨案”)。其实,早在四月,在军阀张宗昌逃离济南前,日军已屯兵商埠,并以保护侨民为借口,挑起种种事端,企图达到阻止北伐军由济南继续向北,统一中国。据后来资料显示,在整个事件中,中国军民死亡人数达一万七千余人,受伤者二千余人,被俘者五千余人。
在这些血雨腥风的日子里,泺源门目睹了北伐军将士顽强的抗击和侵略者的疯狂进攻,亲见了北伐军从雄赳赳列队进城到悲壮地撤离,以及日军耀武扬威的“显扬国威”入城式。“五三惨案”中,泺源门亦遭受了惨重的毁坏,高大宏伟的瓮城城楼在战火中坍塌废弃,厚重坚固的城门在日军炮火下成为断壁残垣,繁华的顺城街变成了一片废墟,而城墙城砖上亦留下了北伐军将士的殷殷血迹。
说起来,泺源门已不是第一次遭受战火的摧残。
明建文元年(1399),燕王朱棣以“诛齐黄,清君侧”为由,在北平起兵叛乱。建文帝朱允炆派大将军李景隆前去讨伐,时任山东参政的铁铉负责督运粮饷。建文二年(1400年)四月,李景隆在河北白沟河一带与朱棣激战,战败后逃到济南。朱棣紧追而至,在济南城外与李景隆交战,李景隆战败南逃而去。朱棣在城外大败李景隆后,随即包围济南城。这时,济南城内只有都指挥盛庸所部,势单力薄,城池岌岌可危。危急时刻,正在外地为李景隆北伐军运送粮草的铁铉闻济南危在旦夕,火速赶到,与盛庸歃血为盟,誓死守卫济南。
朱棣围城三月,久攻不下,欲引河水淹城。为保济南百姓平安,铁铉用计诈降,诱杀朱棣。朱棣不知是计,信以为真,令将士移营后退,只带数骑护卫,身跨高骑骏马,大张黄罗伞盖,过泺源桥,由泺源门入城受降。朱棣刚进瓮城,城头上众将士即齐声高喊“千岁到”,置门拱上的铁闸轰然落下,可惜只砸中了朱棣战马的马头,朱棣发现中计慌忙换马逃脱,捡了一条性命。逃出瓮城的朱棣,恼羞成怒,令士兵重新围城,架炮轰城。眼看城池难保,铁铉急中生智,令士兵将太祖朱元璋画像悬挂在城头上,并书写神主牌位挂在城墙垛口,震慑燕军。朱棣及众将士看到城头上太祖双眼奕奕,威风内敛,“五岳朝天”(额头、颧骨、下巴突出),头戴纱帽、身穿大红龙袍的巨幅画像,纷纷后退,最后只得绕道而走,济南军民得以平安。铁铉于泺源门设计诱杀燕王、智退燕军,成就了一段人们乐道的历史佳话。
泺源门历经战争洗礼,见证过忠诚与叛逆,蒙受过蹂躏和羞辱。
1937年12月23日,侵华日军强渡黄河,进攻济南。25日上午,兵临城下的日军对济南发起了进攻。其实,在24日,国民政府第三集团军第十二军孙桐萱部已奉韩复榘命令丢弃济南逃往泰安,只留下少量部队断后,而韩复榘本人亦逃到泰安。26日晚,日军大炮向济南内城炮轰了一整夜。27日,日军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就轻易占领了济南。上午9时,日军陆军部大本营即发表声明:山东省府济南城沦陷。经历了一夜的炮火,27日一大早,战战兢兢的市民,或站在沿街店铺的廊檐下,或躲在半掩着的门板后,看那露着狞笑的日本军人,或骑高头大洋马,或手牵凶狠大狼狗,列队走在城中的大街上。12月28日,日军举行了隆重的入城式,显示日军军威,震慑济南百姓。然而,就在济南市民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普利门外却有人打起“欢迎皇军入城”横幅,并手持小旗,频频向日军鞠躬,欢迎日本侵略者进城。这群人就是济南道院何素朴、张星五等组织的地痞无赖和一帮唯利是图的商人。
日本军人列队走进普利门,穿过泺源门,进城了,占领了这座古老美丽的城市。从此,长达八年的时间里,泺源门外架设了日军的哨卡,站立着荷枪实弹的士兵,市民出入城门不仅要接受盘查,还要向日本兵弯腰鞠躬。古老的泺源门,为此屈辱,为此蒙羞。
泺源门只是济南城门中的一个门,可交通地位极为重要。
当年康熙、乾隆皇帝南巡路过济南,以及京城大小官员来济南,多是由泺源门入城。可以想见,当年大清皇帝出了京城,浩浩荡荡,一路南下,由北京到德州,过堂邑(今聊城)来到济南,经泺源门进城,驻跸巡抚官署,而后,游览大明湖,观赏趵突泉,吟几首诗,听大臣说些恭维话,是何等快活!
写到此处,我想起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剧中大致的情形是,朝廷御史弹劾山东巡抚国泰结党营私,纪晓岚奉旨偕同和珅审理此案。纪晓岚和和珅身着便装出了京城,一路戏谑打闹、斗嘴斗智,来到济南府。这时,远处出现了济南城门,城门上方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济南城”。显然,这部电视剧是在戏说,剧中人物亦张冠李戴。我想,如果照实情的话,那该是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御史钱沣弹劾山东巡抚国泰,刘墉奉旨偕同和珅审理此案,刘墉自京城来到济南,由泺源门进城,而城门楼上的大字该是“泺源门”。
泺源门于1950年2月同济南的城墙一起拆除,泺源桥还在,桥下依然水流淙淙,但它历经多次改造重修,已不是当年的桥。
如今,泺源门——西门旧址已成为市区交通要道,每天川流不息的车辆如过江之鲫,但愿那些过往的市民,知道这里曾是济南的泺源门,铭记这里发生的历史故事。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