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落
每个同学圈里,恐怕都有那样一个人,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始终和同学保持距离,然后被大家认为是“混得好不认老同学了”。
我们同学圈里,就有这样一位,先混体制内,又出来做生意,都做得很好,从来不在同学聚会上出现,一次两次,也就没人叫他了。很自然地,他也得到了“不认老同学”的评价,后来我在另一个场合遇到他,谈起同学圈,他却说,他最忘不掉的,就是那段时光,那段时光对他来说,跟一块绿地一样,他经常在特别劳累的时候,很难堪的时候,想起那段时光。
但他又不愿意见同学,因为他觉得他们没有变,只是停留在原地,然后慢慢变老了。他宁愿保持一个距离,去看那段时光。
不过,得到这么一番交代,我反而放心了。因为知道他至少有一块地方是没有变的。确认这件事,对他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因为,所有事物都变得面目全非的世界,实在太可怕了。
所有人都知道变才是永恒,但又希望,有一些地方不变,或者变得慢一点。所以,韩磊和刘婕唱的一首歌,曾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红极一时,这首歌叫《走了这么久,你变了没有》:
“走了这么久,你变了没有,有没有找到你说过的自由。”
走了这么久,你变了没有?这就是丹尼·伯恩编剧、导演和主演的法国电影《欢迎来北方Ⅱ》讲的故事。
《欢迎来北方Ⅱ》是丹尼·伯恩“北方”系列的第二部,讲述一个逃离北方的小镇青年瓦伦汀,离开家乡,来到巴黎,努力学习,辛勤工作,并且从形象、口音对自己进行改造,最终成为著名设计师,进入上流社会。
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让人不敢小瞧自己,他对外宣称自己是个孤儿,但终于有一天,他的老母亲带着他的兄弟找上门来了,各种矛盾由此发生。
“你决定做一个孤儿,我接受我失去了一个孩子”,这是预告片里,老母亲对逃离家乡的儿子瓦伦汀说的话。
当然,即便看预告片,我们也不难猜到结果。瓦伦汀必然重新认识家乡,重新认识自己,在经历一番波折之后,重新爱上家乡。
重返家乡,重新爱上家乡,都是必然,因为,那才是他内心最为恒定的部分。他曾经决定要忘记过去,做一个地道的巴黎人,这都基于对自己的错误认识,因为,人毕竟不是人工智能,一个按钮按下去,就覆盖以前的所有记忆,重新来过。人,之所以成为人,之所以有独特的价值,也是因为,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情感、过去,哪怕这些情感是残破的,过去是暗淡的。
故事里那个带点奇幻色彩的情节——瓦伦汀因为遇到车祸,变回乡音,以及母亲和兄弟的出现,都是必然的,即便没有这些事情发生,也有别的事情出现,让人面对真实的自己,真实的过往。
这是这个故事最动人的地方。我们知道世事多变,却又希望有些地方恒定不变,希望人的内心有些东西是恒定的,是不论走到哪一步,穿上什么衣服,甚至身处奢靡名利场,都不会变。希望离开家乡的人,给家乡留一个位置,给亲朋好友留一个位置,可以逢场作戏,可以左右逢源,但和家乡和亲友在一起的时候,还能回归原来的样子。
知道世界上有地方是恒定不变的,我们才敢于在多变的世界上怡然地生活下去,因为,不变的他们就是不变的我们,他们可以不变,我们也可以不变。就像《呼啸山庄》里的凯瑟琳,诉说自己对希斯克利夫的爱:
我对林顿的爱,就像林中的树叶。我很清楚,当冬天使树木发生变化时,时光也会使叶子发生变化。而我对希斯克利夫的爱,恰似脚下恒久不变的岩石,是永恒不变的快乐的源泉。我就是希斯克利夫!他并不是作为一种乐趣,而是作为我自身存在我的心中。
我们之所以喜欢法国电影,也是因为,不管电影风潮怎么改变,它们都依然保留了一块地方没有改变,那就是对爱的言说。
对爱的期待,对爱的实践,依然是法国电影最恒定的部分,也是我们最为期待的部分。走了这么久,很多地方都变了,但对爱的期待没变,我们依旧要去爱,去行动,去寄托,去反省,去剔除焦虑,去解决不安,去获得自由,去认识命运,去抵抗死亡,去积极生活。
不论是在北方,或者南方,不论在家乡,还是在异乡。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