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砖之思
2019年07月3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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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砖头历史悠久,是真正的古董。只是,相对于编钟、璞玉,它们是文物中的庶民,却隐藏着更为丰富的信息。
     去南京旅游,至玄武湖武庙古闸。这是一个始建于明代的水利设施,走道墙上镶着块同治年间的古碑。看内容,知道是晚清重修武庙闸所立,有一百多年历史了。
  天很热,不远处古城墙巍然而立。极目远眺,玄武湖水波粼粼。近处,几艘小艇静静地泊在岸边。我们在水闸的顶部坐了一会儿,倾听着古闸下水流的声音以及头顶树上稀稀落落的蝉鸣。不经意间,发现身边垛子上的青砖留有字迹。拂去青苔,上面有文字写道:“窑匠刘张中,造砖人夫李福。”砖的颜色稍浅,字是阳文、手写体。另外一块砖颜色很深,字是阴文、颜体字:“武昌县县丞杨时静,作匠袁兴。”
  于是起身细细察看,发现整个水闸所有的青砖上都有字迹!这些砖头历史悠久,是真正的古董。只是,相对于编钟、璞玉,它们是文物中的庶民,却隐藏着更为丰富的信息。
  那个叫袁兴的脱坯匠,是武昌人。600多年前,他是如何把一堆堆黄土浸入水池,如何牵着水牛进入池中反复践踏与搅拌,最后又如何将筛子过滤后的细土摔打成泥块,并做成泥坯的?还有那个名叫刘张中的烧窑人,他蓬头垢面,身上沾满泥巴,小心翼翼地送泥坯进窑,掌控火候,耗尽心力烧制了这批青砖。600年前,武昌县丞杨时静等人在朱皇帝的约束下,是如何战战兢兢在工地上跑来跑去,最终完成3.5亿块青砖的烧制任务的?
  据说,为了筑起世上最牢固的城池,朱元璋命令烧制砖头的地方政府务必在每块砖上留下制砖人的姓名,以便日后追责。青砖烧制成功后,会命令两个武士抱着砖头互相碰撞,没有伤痕的青砖才可以顺利过关。
  这种做法,让人不禁想起匈奴人赫连勃勃的统万城。同样是为了保证城墙的坚固,赫连勃勃命令每修筑一段城墙,必让人用锥子去戳墙体。倘若锥子进去一寸,就会杀掉修筑城墙的民夫。这种极为恐怖的手段,最终也没能保证赫连帝国“统一万国”的神话,却在历史深处留下了非常恐怖的记录。
  明代城砖的使用,更多用在城墙的建筑上。武庙古闸的修筑,只是其中的万分之一。
  傍晚,我们登上了中华门的瓮城。这一段城墙非常高大,走在上面不禁内心要犯嘀咕:有些砖头,看起来已经残破不堪,经不住风吹雨打了。走在上面颤巍巍的,心里很不踏实。这座瓮城或者说这堆巨大的砖头在此已经矗立了653年。其间,经历过朱棣的靖难之役,经历过满清铁骑的践踏,经历过民国初创的兴奋,经历过日本人屠城的蹂躏。在它的面前,无数人来了又走了,无数人走了又来了。还有无数的人倒在了这座城池的脚下,因为战火或者其他原因。
  走下瓮城,回顾那巍峨的城墙,竟然发现城门左右两边都是条石修补过的。有路人解释说,早年炮火太过猛烈,炸掉了城门两侧的大半拉,后人用条石进行了镶嵌修补……如此坚固的城池和厚重的城砖,都没能抵挡住炮火。那些刻着600年前民夫、官僚姓名的砖头,在炮火的持续轰击下,碎屑纷飞……
  走下城墙,路两侧灯火辉煌。硝烟散尽,无数人在秦淮河畔悠闲度日,过着悠哉的夜生活。南京城里,帝王的霸业与野心、民夫的呻吟、玄武湖水流的潺潺以及古道两旁的蝉鸣,杂糅在一起,成为现代都市生活的独特元素,在一个没有硝烟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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