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的那天
2019年09月24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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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志杰

  国庆节假期,我们将举办一次入学40周年聚会。
  1979年9月5日,我坐火车到济南,这天是山东大学新生入学的日子。那时候的火车,慢得让人心急火燎,上午10点半从老家王松站坐上开往济南的302次列车,见站就停,230公里的路程走了近9个小时,到达济南已是晚7点多。此时太阳还有余晖,照在济南站小洋楼顶子上,闪着熠熠光芒。大字横幅“山东大学新生接待站”老远就看见了,拖着行李过去。接站老师看了一眼报到通知,帮着上了一辆解放大卡车。车厢里既有行李也有人,有些拥挤。回头看看车上的同学,大都是一脸稚气,表情严肃,行为规矩。挤在身后的是一位肤色深沉的女生,高挑的个儿,一头乌发扎了一个松散的辫子,整个人显得很精练。其实,就看了一眼,记住了她。
  好几辆大卡车浩浩荡荡开出车站广场,左转又左转上了当时济南唯一的跨铁路桥,就是天桥。一会儿又右转进入北园路,一直东行。车行约摸半小时,复跨铁路,走过一片菜地,也有藕池,又过一片绿油油的玉米地。这是北关火车站和黄台火车站附近的农田,山大新校就是在这片农田中于1958年拔地而起。卡车从北门进入校园,路东是一个操场,路西杂草丛生,有几台机器,看上去是要动工搞建筑。果然,两年之后,这里新建了学生宿舍10号楼和多功能学生食堂,食宿得到极大改善。食堂还新进了一位长相俊美的女服务员,她卖饭的窗口天天排长队,当然都是男生,成了食堂一景。
  那时候新生报到没有现今隆重热烈的场面。大卡车停在文史楼旁边,好像校园里只有文史楼、数学楼和化学楼,学生们各自去找自己的楼,楼下有各系接待的老师。历史系接待新生的桌子摆在文史楼北门。递上入学通知书,一位身材稍胖的老师拿过来一看,说了句“潍县的许志杰,你们县就你自己”,让我惊讶的是他还知道我的历史考了87分。原来这位和蔼可亲的老师就是当时的系办公室主任、考古学家宋百川先生,他参加了当年的新生录取工作,熟悉每个学生的基本情况。本来我也是带着一脸严肃和有点恐惧的心理走进神圣的大学校园,见到平易近人的宋老师,严肃和恐惧一扫而去,瞬间感觉到家一样的踏实。在报到处又认识了申海田、崔纪新两位老师,申老师风华正茂,崔老师如花似月,记忆颇深。
  一位女老师领着一个男孩走过来,老师年轻漂亮,看上去手里领着的那个孩子却有点搭配不当,个矮、瘦弱、黢黑。宋老师介绍说,这是你们辅导员孙海燕。她手牵的那个小孩竟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历史系79级年龄最小的王文明。他出生于1964年11月,入学时还不到15周岁,比班上岁数最大的同学小了十几岁,来自山东省惠民地区。那时王文明老家的经济状况不太好,正在长身体的他既要努力学习,还要拿出相当一部分能量增高,体内的热量储存不足以支撑双线作战的需要。小文明以相当好的成绩考入山大历史系,却也耽误了长个儿,隐约记得他当时身高不过1.5米。入校之后,吃得饱吃得好,一顿能吃四个大馒头,营养跟上了,噌噌地蹿个儿,毕业时他的身高达到了1.8米。
  跟我一辆卡车到校的那位女生也来报到了。只听她说,我叫李红,历史系的,是来报到的。说起话来很干脆。这应该是我见到的最早的一个大学同学。入学后李红一下子红了,仗着自己良好的身体条件,成为系、校两级排球队的绝对主力,还当了一段时间队长,带着山大女排称雄全国高校。我们彼此并未打招呼,待她办完入学手续,接待人员把我们一起引到宿舍区,男生宿舍是4号楼,与女生宿舍挨着。后来也因此发生了很多有趣的故事,这是后话。
  学校给出的报到时间是9月3日至5日,我来得晚,其他舍友都已住下了,他们整好了铺盖,已经过上了正常的大学生活。我们330房间,四张上下铺的大床占去宿舍的左右两侧,中间四张小桌并排,剩下的只有侧着身子进出的空间了。八个舍友中,林钟明来自福建龙岩,吕洪来自河南开封,李炳泉来自河北张家口坝上,至今记得他老家名叫剃头庄,其他都是山东人。岁数差不多,最大的不过20岁多点,最小的是林钟明,16岁。初来乍到,彼此生疏,每个人把从老家带来的土特产放在桌上,也没人品尝,似乎心境尚未平复。睡觉前大家互相问了哪里来的、多大了,便各自归位,看书的看书,想家的想家,写信的写信。过后有同学说晚上听到了哭泣的声音,但不知是谁,问了,谁也不承认。
  宿舍里很是沉寂,我就看学校发的一些小资料,其中有《新生入学须知》《学生手册》这类东西。后者应该是教育部统一颁发的,有在校期间不准谈恋爱、不准吸烟喝酒之类的规定。所以到毕业时,只要确认恋爱关系,两个人就必须一个东一个西,不能分配到一个城市,其理论和政策依据大概来源于此。近日,李少莉同学把珍藏的《新生入学须知》发到我们“相识40年”的微信群,仔细阅读,倏忽变化,与物推移,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那些事竟然毫无留痕,变得那么遥远。《新生入学须知》共有11条,其中有关于助学金的规定,一般学生实行人民助学金制度,职工学生实行职工助学金制度。班上87人,十几人入学前参加了工作,属于带工资上学,其中一个同学每月还捐赠几块钱,作为班里的活动经费。其他同学都是申请人民助学金,我获得的人民助学金是17.5元/月,平日的吃喝基本够了。“须知”中还有这样的话:因住房比较紧,非必需用品不要带来学校。的确,1977年12月高考恢复之前,各大学已经十几年没有发展建设,恢复高考之后,学生进来,住宿、食堂都成了难事。我们住的新校4号楼,赶在开学的日子竣工,墙面还湿漉漉的。食堂是在一个类似礼堂的大屋子里,打饭排队,饭桌也拥挤,只能买了饭端到宿舍吃。
  入学的那天,初来乍到,难免有些紧张,留下不少故事。班上有一个叫张晓松的,还有一个叫张晓生的,学校在安排宿舍时误将两个人的性别颠倒,把张晓松的名字贴到了女生宿舍,把张晓生安排到了男生宿舍。张晓生到女生宿舍找不到自己的名字,误认为没给自己安排住宿,小姑娘当场哭起来,辅导员孙海燕闻讯即至,问题迎刃而解,晓生破涕为笑。
  故事很多,青春年华,无关岁月。我们还是那帮一起读书的大学生,还是那帮一起在操场奔跑的追风青年,还是那帮一起敲着搪瓷碗去打饭的饿汉子。
  己亥金秋,我们又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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