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一棵树
2019年10月21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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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祥

  在喀什,最想见的是树,最常见到的也是树。
  在浩瀚无垠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在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滩,在连绵逶迤的喀喇昆仑山,在莽莽苍苍的帕米尔高原,要看到一棵树木,比见到一个人还难。那种无边无际的孤寂苍凉和浩渺疏旷,让人无时无刻不在搜寻着绿色来装饰视野。
  而在绿洲,在城市,在田野,在乡村,一株株、一丛丛、一片片树木恣意生长,俯仰着新旧的欹正曲直,收放着远近的疏密高低,荣枯着浓淡的红绿青黄。层林路远,独树天高,写意出四季的动静虚实。
  这是在秋天,霜冷云轻,长天寥廓,在满目树影或了无可见之中,假使想要看到树,它该是怎样的一棵树呢?
  它会是沙海中的一株胡杨。头翘向蓝天,脚钻进黄沙,躯干伸展,虬枝盘曲,万千树叶尽情舒张,或者根节嶙峋,枝干突兀,迸发出簇簇老叶与狂风对峙。烈日燃烧,焚枯了岁月的海市蜃楼,那一树千姿百态的橙黄金红,缀映了多少烟云浮华和沧海桑田?
  它的根深入沙底,在干枯的沙土深处收集苦涩的盐碱水,向上、向上,尽力绽放自由的野性和形状。哪怕是风沙磨砺遍体鳞伤,哪怕是焦渴折磨流泪枯萎,也会屹立不倒,用挺拔的身躯独挡漫天沙尘,用残存的身影点缀大漠苍凉。即使有一天倒下,也要铁骨铮铮,坚韧不屈,在天地间雕琢成不朽的生命传奇!
  它会是戈壁滩的一簇红柳。铁枝丛生,花叶飘红,在碎石沙砾间聚拢出一团繁密的红雾。有风,它枝条群舞,羽叶纷飞,摇落出一重重锈蚀的错乱杂芜;无风,则根须深藏,静谧安详,蹲伏成灰色戈壁上的一抹褐红。
  萧疏的枯草记得,春天时它的红妆,粉的、红的花穗,在绿色枝头上烂漫成摇曳的云霞;杂布的砾石记得,冬天时它的素颜,裸露的丛枝根根直立,枝丫交错,锈色斑驳。风沙曾经在这里肆虐,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吹乱了它的发丝,吹不折它的身姿;寒流曾经从这里经过,朔风呼啸,雪舞四野,银枝横斜,锻打着它的筋骨。
  或者,是田野里的一棵白杨,笔直的躯干刺向天空,一根根长枝群叶翻舞,摇出一大片耀眼的金黄。树下,朵朵棉花绽放一地洁白,青色灌木低伏,与空中的黄叶一起,调色成深秋的模样。田边,一片水塘即将干涸,塘底露出浅浅的清水和白花花的盐碱;水塘边,丛生的芦苇白絮飘摇、长叶青黄。
  沙尘来临时,翱翔的鹰隼曾经在它的枝梢躲藏;骄阳炙烤时,潜行的蜥蜴曾经在它的脚下乘凉。它看着身边的水塘盈了又亏,四围的草木绿了又黄;它看着农人在田间奔忙,牧人早出晚归放牧牛羊;它追着车辆奔跑、飞驰,陪着旅人走向远方。
  抑或,是村头的一棵沙枣,弓着腰,低着头,拨开乱蓬蓬的银发,捧出一颗颗红的黄的沙枣。那是被秋霜染白的红宝石,那是被寒风抛光的金玛瑙,那是一串串会跳跃的珍珠,映着孩子们的笑脸,倾听丰收的欢笑。
  这是在沙漠的边缘,天高云淡,风驻尘销。它站在村头,衣衫褴褛,满面尘霜,挥手送别每一个远行者,然后翘首等待游子归来……
  这是在绿洲之上,大地正忙着与季节交换旧装。薄雾氤氲,炊烟飘荡,围绕着沙枣树,缭绕着它春天的幽香,它的金花银叶,它的繁华过往。晨光熹微,它曾经和人们一起迎接日出;暮色四合,它陪伴村庄一起渐入梦乡。
  纵然不能迎风傲立,也会是一蓬骆驼刺,把根深深地扎进地下。在流沙之侧,在高原之上,在戈壁荒滩,它伏下身,用尽全力抓牢地面。枝条蓬生,长针如矛,在无边的浩茫中化身一团小小的营帐。
  帐篷里,隐伏着红的花、绿的叶,坚硬的甜蜜,和柔软的芬芳;战场上,一根根长矛陈兵结阵,刺破黑夜,迎战骄阳。
  不管是凄厉的寒风,还是漆黑的暗夜,不管在烧灼的荒原大漠,还是在冰冷的千山万壑,它拱卫着那蓬营帐,运筹帷幄,计算远方的梦想,谋划春天的野望。
  ……
  这是喀什的树,这是随处可见的秋天的模样。
  它不孤独。有的一棵棵挺立在绿洲之上,同气连枝,成片成行;有的一簇簇匍匐在大漠戈壁,星罗棋布,展示行装。即使在无尽的苍茫中见不到秋天的影子,也会嗅到它随风而来的遥远的清香。
  那是崇山之外的群山,那是大漠之外的大地,那是望不到边际的旷野,那是远在天外的天阙——在那里,田园如画,河水流淌,万千树木编织成金色的军帐!
  一棵棵秋树蜿蜒连绵,守护我们的每一处家乡,守卫祖国的每一寸边疆,就像我们每一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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