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艳菊 起初,我以为“耐烦”
2019年12月25日  来源:齐鲁晚报
【PDF版】
     □耿艳菊
  起初,我以为“耐烦”只属于我们豫东中原,是方言乡语。奶奶喜欢菊花,喜欢田里的庄稼植物,喜欢喝粥,喜欢穿旧式棉布斜襟衣裳,喜欢我们这些孩子的热闹。可是,她不说喜欢,她总是笑眯眯的,一脸慈爱地说,我耐烦菊花,耐烦……
  母亲也是这样说,我的那些亲戚邻居们也是这样说。
  他们对喜欢的植物、可口的食物、喜欢的物什、喜欢的人,说“耐烦什么什么”“耐烦谁谁”。讲起不喜欢的,也要用耐烦,“不耐烦什么什么”“不耐烦谁谁。”仿佛“耐烦”就和田里的庄稼、泥土一样,是属于他们的质朴和亲厚。
  “喜欢”这个词对于我的乡人们来说,就有点书面化了,像城里人的词汇。若由我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说出来,总觉得不妥当,有点矫情了,最重要的是也不真、不诚了,让人听着别扭,自己说着也疙疙瘩瘩的心虚。
  还是耐烦好。那才是属于我们的乡间语言。
  我也是这样说,对于自己的喜好,说“耐烦”。后来,虽然我离开故乡,到外面读了书。但我讲自己喜欢什么的时候,依旧习惯说耐烦。
  记得青春韶华,悄悄喜欢一个人,给远方的朋友写信,信里用的是中意二字。而向身边的朋友说起那人,用的是耐烦。中意和耐烦,它们都有古意,若是说出来,还是“耐烦”更为曲折婉约,也最能情辞达意,又不失含蓄微妙,正契合了那种悄然的情怀。
  没想到,沈从文先生也说耐烦。看到一篇《听沈从文先生说话》的文章,讲到沈从文先生生前演讲的录音。沈先生说,一切都要经过训练……大家讲我有天生啊……绝对没有。我是相当蠢笨的一个人,我就是有耐烦,耐烦改……
  沈从文先生,“星斗其文,赤子其人”。而当年他来北京时,甚至连标点符号都用不好。可是,他“有耐烦,耐烦改”,实在令人感佩动容。况我辈平平资质,更应多训练、有耐烦啊。
  沈先生这里说的耐烦,有喜欢的意蕴,却不是喜欢的意思,而是有耐心、有耐性,不怕麻烦。
  有耐烦。沈先生说得好。不仅写文章如此,人活着,还真得有耐烦之心。沈先生后来从文学写作转到了文物研究,那时他在历史博物馆工作,工作很机械,可是他的心不机械。他有耐烦,饶有兴味地关注,从而又有了文学之外的成就,完成了《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一书。
  听沈先生的话,有耐烦,拿起久置的词典查起来。原来耐烦有三种解释:耐心,不怕麻烦;能忍耐,不急躁;忍受烦闷。这三种解释都好,都让人喜欢。可我依然觉得老家的方言乡语的意思更为美妙。
  耐烦的“烦”,很一目了然,是麻烦、烦恼。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世上哪有那么多的赏心悦目?怎么办呢?还是我们乡下人的办法好,耐烦啊!喜欢多了,烦恼可不就少了嘛。
  听过一句话,说人要是有独处的能力、阅读的能力,那真是赚多了。我想,人若是拥有耐烦的能力,岂不是赚得更多吗?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网友为此稿件打分的平均分是:
齐鲁晚报多媒体数字版
按日期查阅
© 版权所有 齐鲁晚报
华光照排公司 提供技术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