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杜洪雷

    从上世纪60年代末开始，山东部分地区特别是夏津众多无生育能力的百姓沿着京沪铁路成批成批地赶到浙江，领养被当地群众遗弃的婴儿。这个领养浪潮直到上世纪80年代初才式微。

    数十年过去，以血缘的名义寻亲成为这批弃婴以及亲生父母无法避忌的行为。21日夏津的首届山东寻亲大会的背后，是一种寻亲意识的集体觉醒，并由此形成的一种自觉的活动。

    寻亲，在个体的层面上其实一直没有间断过。

    浙江仙居的俞林春已经是第三次来到山东寻找自己的女儿。1980年，一直想要男孩的俞林春将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托付给别人代养。阴差阳错，女儿被一位山东人抱养走了。愧疚不已的俞林春自2000年开始寻找自己的女儿，但是至今未果。

    直到嵊州人裘红胜建立“大海捞真寻亲网”，寻亲意识从自发走向自觉，寻亲行动才从个体走上集体。“我们千辛万苦地寻亲，最根本的还是剪不断的血缘。”裘红胜认为，中国传统社会对血缘的认知是寻亲的原动力。

    裘红胜走上寻亲之路是非常偶然的。他妻子的妹妹在31年前被一个山东人抱走了。当时留下的地址是，山东省德州地区平原县庞庄乡庞庄村。2004年2月份，他受岳父母之托，到山东去找他的妻妹。可裘红胜整整花了3天时间，找了10个乡村也没找到。

    这一找，让裘红胜与寻亲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发现夏津很多村庄都有从浙江抱养过去的孩子。“他们也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苦于没有交流的渠道。”为此，对网络一窍不通的裘红胜拜自己的儿子为师，自掏腰包建了一个“大海捞真寻亲网”，免费为这群寻亲者建立一个寻亲平台。

    22日，夏津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浙江寻亲团的几位成员开始入村寻亲，挨家挨户地打听亲人的信息。这是一种最为原始的方法，也是仅有的方法。此次，他们来到了东李镇张官屯，一个“南方小孩”集中的村庄。

    22日，恰逢张官屯集市，一条满是积水的水泥路上聚集了数百名村民。“这是最好的时候，信息散播得最快。”大会的组织者裘红胜一阵兴奋，和其他寻亲者一起把寻亲材料拿给村民们看。作为寻亲团体的组织者，浙江嵊州人裘红胜告诉自己必须在寻亲者的面前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其实知道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村里确实有当年从南方抱过来的孩子，大概有二十多个。”一些村民拿着寻亲材料在村边议论开来。“十到二十个抱养的孩子，在周围的村子里都差不多有这个数，这些数字加起来非常庞大，可能数以千计。他们都是我们浙江人，根在那里！”裘红胜说起话来容易激动。

    “到浙江抱养孩子”，是夏津很多村庄尽人皆知的事情。一条京沪铁路，记载着当地人到浙江千里领养弃婴的轨迹。“从平原坐上火车，花17块钱就到了浙江。”曾经到嵊州帮姐姐抱养女儿的杨文胜称，当时只要有大队、公社和县民政局或者公安局开的介绍信，就能去那边抱养一个小孩，“很简单”。

    裘红胜介绍说，上世纪70年代，浙江的山区农村，遗弃婴儿的现象非常严重。以血缘为重的中国家庭，能够如此截断自己的血缘姻亲，多属无奈。“一是家庭实在困难抚养不起，二是因为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超生的孩子没有土地可分；三是因为重男轻女思想，弃女生子。”裘红胜总结道。

    当年，政府一般会把婴儿寄养在一些“奶妈”家，每月政府发给奶妈一定的补贴。“在嵊州，一个月一般是8块钱。”裘红胜说。但是，弃婴太多，政府也实在无力承担，只能通过异地领养的办法来解决弃婴抚养难问题。

    记者在夏津采访时，许多老人告诉记者，当时的夏津土地肥沃，大量种植棉花，夏津农民在当年相对于浙江山区显得比较“富足”。夏津的棉花闻名全国，当年周恩来总理曾经亲自给夏津颁发奖状。

    “一季棉花下来，能弄个几百块钱。”杨文胜说道。成亦棉花，败亦棉花。当年，夏津农村里面出现了大量无法生育的农民。当地很多人对此的解释是，当地人主要吃没有提炼好的棉籽油，影响了生育。有研究证明，棉籽油里面的棉酚，确实能引起男性不育。

    “中间搭桥的极可能是山东到浙江的南下人员，他们传过信来，于是就开始慢慢传开了。”从此，“到浙江抱孩子”成为当时夏津百姓们熟知的路径。在浙江的部分地区，当地很多人看到大街上有北方人，就会凑上去问：“抱小鬼吗？”

    如此，好多符合领养条件的夏津人带着当地政府开出的介绍信，到浙江一带来领养婴儿。领养的足迹遍布浙江绍兴的诸暨、嵊州、新昌，金华的义乌，台州的天台、临海、黄岩、椒江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