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眉死了。得知死讯一直等在急救室外的妈妈冲进去紧紧抱住女儿:“小眉!小眉!小眉咱不考大学了不考了!是妈不对!妈对不起你!妈跟你道歉!妈跟你道歉还不行吗?小眉,好孩子,没了你妈妈可怎么活啊———”喑哑的绝望撕碎夜幕钻进科室病房直刺人心,闻者,无不垂泪。
杨小眉的死对海云震动很大,她同意彭飞参加招飞体检。
空军招飞体检的头一天就显出了它的与众不同。查完基本的身高体重视力等项目后,开始了一系列普通人经验之外的检查。彭飞们被带到一间房门外,十人一组进去,进去干什么不知道,一个个被宰的羔羊似的等,罗天阳紧挨彭飞站着。
第一批进去的十人出来,表情各异,有的面色通红有的铁青有的满是微汗,罗天阳沉不住气,抓住一个面带笑容的少白头打听。少白头带着过来人的轻松和优越告诉他们,做广播体操,顿了一顿后才又道,光着身子做。“全裸?”“一丝不挂。”“跳跃运动也做?”“做!”片刻后罗天阳叫:“为什么?!”少白头郑重道:“为了看你身体的协调功能。”“我是说为什么要一丝不挂!”少白头耸耸肩,标准西式肢体语言:不知道。罗天阳却在瞬间自己悟了出来:“明白了!这是心理测试的一部分,看你的脸皮够不够厚!”他从彭飞那借了不少有关空军招飞的杂志书籍,比常人多知三四。此言一出,在场人皆笑,只两人不笑,一个是罗天阳自己。“笑什么?”他说,“脸皮厚的学术解释是,处事不乱,宠辱不惊,飞行员需要的基本素质!”另一个没笑的人叫宋启良,来自县城中学家在农村,由于深知自己弱点,事事留意处处小心,谁说话就盯着谁看,眼耳并用把对方每个字吃进心里。彭飞笑着摆手:“瞎说什么呀,人家一方面看你身体协调功能,同时看你身体表面有没有问题,一举两得,省时间。”
一轮初检下来,全省报名的五千刷下去四千六,彭飞和罗天阳涉险过关,那个叫宋启良的也过了。
复检三天,集中起来住,距家再近也不得回去,离开一步都须请假,罗天阳博学多识:“住这里是为了看看你有没有夜游症!”
彭飞、罗天阳提着提包乘公交车回家,正是下班放学时分,车窗外的熙攘庸常恍若隔世。良久,罗天阳扭脸问彭飞一句:“咱们这就算是过了?”彭飞做了肯定答复。罗天阳喃喃:“跟做梦一样……我爸妈肯定得乐疯了……高考前,在剩下的日子里,我将一天学习四十八个小时!”
彭飞骑车漫游,一股烤地瓜的甜香,他捏闸站住,抽动鼻子判断香味的方位,他饿了,回家后没吃饭就又从家里出来了,妈妈在家与父亲吵架,为他。
二团的事最终定为非责任事故,演习重新启动,演习前有两次实跳,一次夜间跳,一次800米跳,湘江在下午800米跳中左小腿腓骨裂隙性骨折。看到他打着石膏架着双拐出现家中,海云当即宣布,我儿子不去飞行学院!
湘江说这时候了再说不去恐怕不行。招飞这事是这样,只要你报了名,体检过了,分数够了,那就是,不去也得去了;你不去,别的学校也不准收你,你就是考够了清华北大的分儿,都不行。海云说她不管,这件事谁惹的谁解决,必须!彭飞聚精会神一言不发听,没料父亲突然扭过了脸来,看他,似是要他表态,他避开那眼睛,编个理由离开了家。
关键时刻彭飞抽身离去的暧昧让湘江彻底看清楚了他的这个儿子:懦弱虚荣外强中干,还虚伪,根本当不了飞行员!随着“咣”的关门声落下,他对妻子道:“我想办法解决,放心。”
彭飞回家了,彭湘江决定先和他谈谈。他说:“我和你妈商量了,你按原计划,考清华。”
“能行吗?不是说现在只能按规定服从体检结果吗?”彭飞说,直接同他探讨细节,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个人脸皮怎么可以这样的厚!湘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鄙视,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鄙视。这情绪如此强烈令他刻薄:“先不管规定,先说你的想法!说清楚,亲口说!别老躲在你妈背后拿你妈当挡箭牌!”
“说了没用说它干吗?”
湘江很生气彭飞的态度,“我可以想办法。我可以为你找人帮忙。但是,前提是,你得先有个准话。别我这头刚忙活完你那边又变主意,你说这些天你变了多少回了?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这么个变法,一会儿一个令,让人想围着你转都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