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体昌
2006年春天,我正在江苏出差。那天小妹发来短信提醒我,下周六是父亲生日,要我记得打个电话回家。正在长途车站候车的我,放下电话盘算着送父亲一份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好呢?吃的喝的用的家里啥都不缺,我突然想起父亲喜欢看报纸,他还常叮嘱我不要放下手里的笔,就写一篇文章送给父亲作为生日礼物吧。
汽车抵达南京时夜幕初临,文章已经构思好了。刚到办事处,我不顾一身疲惫打开了电脑。一个小时后,那篇题为《我与父亲的经济往来》的稿子写好了。晚上,又把文章仔细修改了几遍,第二天中午买了份当地晚报,按照副刊的电子邮箱发了过去……
平时我喜欢写点东西,正是受父亲的熏陶。上中学时,父亲在镇供销社工作,办公室订了《大众日报》《齐鲁晚报》,父亲喜欢当时的“今周刊”深度报道,我更喜欢那些优美、朴实的散文。三年间我把所有喜欢的文章都剪下来,贴在本子上,很多都能背诵。至今想来,正是那段剪报、读报经历,给了我最初的文学启蒙,让我学生时代作文就出类拔萃,至今受益匪浅。
那篇文章写完之后我自己也很感动,果然,第三天就在那家晚报的副刊头条发表了。买到报纸后我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为他写的“生日礼物”见报了,父亲非常高兴,叮嘱我一定要“用挂号”把报纸给寄回去。
后来这篇文章被媒体广泛转载,还被收入多本青少年图书,到2006年底,一共收到稿费1430元。我复印了刊发这篇稿件的报刊和稿费汇款单,装订成册,把那笔稿费存在农行卡里,春节回家送给了父亲。那个春节父亲过得最自豪,逢家里来客,他都拿出那件“礼物”显摆一番。
临行,我怂恿父亲,农闲时不妨提起笔写一下以前的经历,我负责修改,“或许能发表哩”。一向不爱动笔的父亲竟然答应了。
“五一”我回家时,母亲从板箱里拿出一沓摩挲得有些脏的信纸,字密密麻麻,“这都是你爸写的,看看吧。”
总共有二十多页,有很多错别字,但一笔一划很认真。父亲初中都没读完,15岁就去参军了,文字水平的确有限。那些掺杂着错字、白字的故事让我第一次走进父亲的精神世界:《我家的新房子》《马颊河的大鲤鱼》《一件军装》……语言拙朴却很生动,那些事他之前从未提起。
我把这些精彩的故事全部打印出来,归类整理。2008年在《齐鲁晚报》举办的“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征文中,我把父亲写的一篇《一件的确良军装》投了出去,第三天编辑老师发来邮件,让我翻拍了父亲穿军装的照片。10月22日,父亲的第一篇文字《一件的确良军装的回忆》配照片发表了,我买了5份报纸收藏。
我立即把这个喜讯报告给了父亲,电话那端我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不少乡亲看到了这篇文章,对父亲更是刮目相看。
2008年年底,我结婚前夕,计划把自己近五年间发表的文章,印一本书,给来访的亲友做礼物。在书稿的最后一章我精心挑选了父亲的6篇文章放了进去。结婚那天,父亲把我们“合著”的新书《开往春天的拖拉机》发给亲朋时,他神采奕奕,仿佛年轻了很多岁……
以前冬闲,父亲喜欢睡觉、看电视,现在他养成了动笔写字的好习惯。每次回家,我都能看到父亲的“新作”,那些带着泥土味儿夹杂着白字的乡间小事,仿佛一片开满鲜花的菜园,生趣盎然。我还在陆续整理“翻译”父亲的“作品”,虽然发表的稀少,可带给父亲的乐趣和“成就感”是巨大的。
作为农民的儿子,我在异乡的城市里为生活打拼,没有金钱,没有权力,不能让父亲过上富裕的生活,但我通过自己的方式为父亲构建了一处精神“菜园”,在那里父亲找到了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