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报记者庄文石片/本报记者孙国祥

    在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越来越多的掳日劳工及其遗属在山东各地聚集。借助刚刚在高密成立的日本三菱山东受害劳工联谊会，他们正式向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起诉三菱商事(青岛)有限公司和烟台三菱水泥有限公司。

    在历经十余年的抗日劳工诉讼日本政府走入死胡同，索赔拐点到来之后，他们选择在国内起诉日本三菱公司，用另一种方式为尘封65年的尊严讨个说法。

    “告政府”的门关闭之后

    “好消息:二战被掳日本劳工可以得到赔偿了，其亲属请联系本人”。10月10日晚上8点，陈丕刚在安丘贴吧上发了这条消息。

    此前的9月17日下午两点，日本三菱山东受害劳工联谊会(以下简称协会)在高密成立，开始组团向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起诉三菱商事(青岛)有限公司和烟台三菱水泥有限公司。在高密一家行政单位上班的陈丕刚，被选为协会副秘书长，主要工作就是负责联系潍坊境内的受害劳工及其遗属。

    从某种意义上，对于已在民间对日索赔道路上奔走20多年的协会会长刘焕新来说，这个联谊会的成立，多少有些无奈。

    刘焕新是被掳劳工刘连仁的儿子。刘连仁，曾是中国民间对日政府诉讼的中国劳工第一人。

    从1996年第一次在日本地方法院，对日本政府提起诉讼之后，一直到2000年一审宣判，5年间，开庭24次，刘焕新陪同父亲4次到过日本。刘焕新坚持战斗，而后眼睁睁看着政府诉讼的大门关闭。

    2007年4月27日，日本最高法院对“西松建设强制劳工”诉讼案作出终审判决，宣布由广岛高等法院认定的“中国劳工原告胜诉”的二审判决结果无效，驳回中方的所有控诉。其判决书写道:“根据《中日联合声明》第五条，中国人的个人索赔权已然放弃，在法律层面上，原告没有理由提出诉讼请求。”

    “日本最高法院的信号很明显，你们不要再来打官司了。”刘焕新说。

    大门后透出的一丝亮光

    中国民间对日政府诉讼索赔真的走进了死胡同。

    转机出现在刘焕新和一位日本律师的一场谈话中。这位律师告诉他，在国家最高法院判决书的后面，还有一个附件，上面写明“这批老人在日本期间是非常残酷的，政府和会社(公司)应该给予抚恤”。这意味着最高法院定了调子，劳工们应该得到补偿。

    对中国劳工们来说，附件上的描述，无疑是紧闭大门中透出的一丝光。

    附件公布之后，刘焕新和劳工代表第一次被三菱公司请进了总部，由公司律师团负责接待。在谈判中，刘焕新提出，企业给中国劳工的赔偿，应该包括死去的人。

    而在请示社长之后，对方的答复是三菱赔偿有两个条件，一个是国家出面赔偿，另一个是使用中国劳工的其他35家企业赔偿。

    听了这个答复之后，刘焕新感觉机会来了，因为此前日本的西松公司已经向中国劳工做出赔偿、谢罪，并且承诺为劳工们建立纪念馆。

    “西松能陪，三菱为什么不能陪，就先从它下手，只要能啃下这块骨头，其他的就好办了”，刘焕新说，经过商量，大家决定要走在国内起诉日本企业的道路，因为这样目标更为明确，也更为实际。

    集结号吹响

    协会建立起来，可事情的复杂程度超出陈丕刚的预料。

    事情过去65年，当年从日本回国的劳工大多已经去世，剩下的垂垂老矣:行动不便、深居简出，更不会使用互联网。

    陈丕刚只能按图索骥。在他手上，有一本来源于日本方面提供的花名册，里面是38000多个中国名字，中文名之后，还有一个日文名字。这是当年被掳往日本的所有中国劳工的资料。他要从这里面找出1000多名曾经在三菱公司劳动的潍坊籍劳工。

    寻人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为了找一个人，他要按照名单的登记从当地民政局一直问到村委，逐一核对，但有时候仍然会走弯路，因为不少人从日本回国之后，又改了名字。为了工作方便，他曾经找人帮忙将花名册重新整理打印，并开出3000元的高价，但对方拒绝，理由是“太麻烦了”。

    但麻烦也得继续。

    11月10日，安丘6名劳工遗属和一名在世劳工的妻子来到陈丕刚家中登记。陈丕刚将准备好的报名表分发给个人。

    “1943年秋天，二爷爷被抓到日本，去的时候30多岁，到最后，死在了日本”。60岁的李保华和弟弟李保国念叨着。“我哥哥回来的时候，两个脚的大脚趾都没了呢。”旁边一位87岁的老人跟上一句。90岁的张同升是为数不多还在世的劳工之一，这个1944年被抓到北海道明治矿业挖煤的老人，每隔12个小时才能吃上黑窝头。回国之后，张同升的腰就再也没有直起来过。

    “这名册后面是一个个饱受折磨的灵魂，他们用眼看着我们呢。”陈丕刚说。

    合力正在形成

    三菱当年使用的中国劳工中有3500余人，其中山东劳工1100多人，而潍坊目前已经查到的约有670人。刘焕新决定先把山东的劳工团结起来，起诉三菱公司。

    日本三菱山东受害劳工联谊会得到中国律师们的大力协助，作为中国两家对日劳工实施法律援助的律师事务所之一，山东鹏飞律师事务所的主任付强，带领手下的40名律师成立了法律援助团。

    在法律援助团的指导下，协会选择了设在山东境内的三菱商事(青岛)有限公司和烟台三菱水泥有限公司作为起诉对象。

    协会提交的诉状已经被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收下，待请示最高人民法院以后，将给予答复。

    尽管事情还没有进展，但在付强看来，现在的形势是有原告、有被告、也有证据，接下来就要看中国的法院在历史遗留问题上有无司法管辖权和审判权了。

    另外，作为国际上知名的民间组织，中国人权基金会也开始尝试联系刘焕新，双方也将于近期进行磋商，协调下一步的相关活动。刘焕新说，目前该基金会已经答应做协会的托管单位，另外，在资金支持方面，对方也有意向进行一定的帮助。

    在协会看来，这一举措意义重大。“这意味着国家开始重视这个问题，支持中国劳工的索赔行动了”。刘焕新说，一切仍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