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相之补的困惑

    个儿矮的穿高跟鞋，皮肤黑的扑蜜粉，肥胖的抽脂，五官不美的，没关系，钱够多可以去韩国整形……

    他个儿矮，对于男人，这是唯一的也是致命的硬伤。至少，他这样认为。

    因为这个，他讨厌“矮”字，连带近亲的“短”、“小”、“低”等字一并不喜，讨厌谈话的时候有人提到个儿矮的人。一次某人讨好他，被他极不耐烦地打断：别在我面前提什么拿破仑、邓小平！虽然他的重量级和这些人物实在相隔太远。

    他总结自己的一句话，不甚好听，倒还贴切：好咬人的狗，没张好皮。

    读书，他凭借着小聪明，还算不赖；同学间打架，他一定冲在头里；穿衣，他要品牌的；找女朋友———这个很关键———要美丽，有知识，最要紧，不能矮，当然，更不能太高，不能超过他太多。最后谈成的一个，大家一看：高校系花一朵，裸高161cm，不穿高跟鞋只高他一点，一切恰到好处。

    对象很理想，婚恋生活却不太幸福。因为系花骨子里也好强好胜，除开最甜蜜的初期，他们动不动就为皮毛小事天雷地火、大动干戈。谩骂，耳光，指甲划痕，摔东西，抖皮箱，里面咕噜咕噜滚出来的小玩意儿，都是他买给她的。他灵光一现，大喊：你自己看看，你吃穿用住，哪一样东西不是我买的！

    系花家庭条件差，多年来仰赖他的家庭资助念书，嫁他，是空手进门，而这，也是她的硬伤吧。她顿时丧失了斗志，泪水扑簌，而他，也兴味索然。打闹次数多了，离婚也讲成了冷饭，彼此都伤到心深处，貌合神离地过着。

    好在，男人还有另外的路，他把心思全放到事业上，倒格外能吃苦耐劳，忍辱负重。聪明的人很多，肯吃苦的人也多，聪明肯吃苦的人能匍匐到尘埃里的却不多，他是其中一个，为了明天跳得更高，他不在乎今天再“矮“一点。其中事例之一是，他瞅准那些呈上升态势、对自己进步有帮助的人，一年三节，年年次次不落地携礼去拜会，不论对方是否让他进门，绝不放弃。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多年后，他取得了别人也许整个职业生涯才能取得的成绩，也算其中翘楚了。女儿的家长会，他准备携夫人一道风光出席，要让人家知道女儿有多么优秀的父亲，老婆嫁了一个多么出色的男人，谁知道老婆竟然拒绝和他同往。看着别人一家家亲近和睦、欢欢喜喜，他真的很伤感。

    深夜，在电话里他和朋友谈自己风光背后的失意，“我以为我取得了今天的成绩，家庭关系会改善，谁知还是冰窖一个，不是说男人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吗？”

    “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和别人相处的模式是总想驾驭别人、打压别人，高人一等。别人不服你的压制，不让你占上风，你就会迅速而准确地找到对方的弱点加以攻击，你老婆在你面前一定是没有自信的，怎么会心情愉快？怎么能和谐相处？”朋友说。

    他良久无声，知道对方说的都对，人最艰难的莫过于直面自己的弱点。他的争强好胜，他的驾驭之欲，他的穿衣、讲话、找老婆，一切一切的外向表现，莫不是为了弥补自己的皮相。而皮相之弱，是与生俱来，非他之过，他觉得自己因此受到的委屈、达不到的高度，才是内心深处不为人言的痛楚。

    个儿矮的穿高跟鞋，皮肤黑的扑蜜粉，肥胖的抽脂，五官不美的，没关系，钱够多可以去韩国整形……皮相之补的形式何止这些，以至于有时候它打着有事业心、有进取心这样的大幌子，我们还浑然不觉。

    《画皮》里的小妖也嫌自己面相差，撕剥下来另画了美女相贴上，为的是迷惑书生，但是———她总归不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