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报记者 喻雯 片/本报记者 王媛

    “比起那些跟我一起收废品的朋友，我算幸运的了。尽管这分幸运很偶然，如果没有娶一个济南媳妇，我哪能混上济南户口？如果没有‘济南人’的身份，我哪有资格申请廉租房啊？尽管苦了20年，但我一个外来务工的人，中年得子，现在又住上了廉租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11月2日，《齐鲁晚报》刊发了这张柳恒章选房现场落泪的照片，被新浪网友评价为“一张令人心酸的头版大图”。

    柳恒章 48岁，汶上县人，1990年来济南打工，以收废品为生，2004年与一名济南残疾女士结婚，获得济南户口，2009年生子“满意”，享受低保资格，2010年分配到廉租房。

    12月13日，济南下了第一场雪，最低气温到了零度。  柳恒章租的地方太偏了———药山办事处仁和庄14号，隔壁就是济南市殡仪馆。  天空飘着雪花，柳恒章冻得瑟瑟发抖。“家里暖和点，今天早晨刚花了80块钱买了两袋子煤。”柳恒章喃喃自语，当济南人真好，政府还给低保户发取暖补贴，前天刚领了360块钱，这钱发得太及时了。  柳恒章租的小平房只有18平方米，床、桌子、沙发、液化气罐、孩子的玩具，都是柳恒章收废品时淘来的。妻子赵学春在炉子旁烧水，准备给孩子冲奶粉。一岁多的儿子围着桌子练走路。“煤算计着烧，有点热乎气就行了。水烧开后，把炉子灭了吧。”柳恒章嘱咐妻子。  距离济南市廉租房实物配租选房已过去了一个多月。柳恒章感觉还像做梦一样。  “磐苑新区在济泺路和二环北路路东，附近有幼儿园，我住6号楼2单元103室，两室一厅、51.87平方米，阳台光线很好，可以晒被子……”柳恒章从口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户型图对记者说。

    搬家

    “我一直在拼命干活，但一个月不到600块钱收入，家越搬越偏，越住越差，最后和殡仪馆成了邻居。”

    1990年，28岁的柳恒章离开汶上老家，来济南打工。开始时他在锅炉厂打零工，干了半年多，感觉挣钱太少，就去西市场卖鞋。为了省钱，仓库就成了他的家。起早贪黑干了一年多，柳恒章还是同样的感觉：挣钱太少。一个月180块钱，什么时候才能有房子？  1992年，柳恒章买了一辆三轮车，卖水果、蔬菜，家也搬到了堤口庄。当时为了照顾弟弟的孩子，柳恒章的母亲也来到济南。三个人挤在不到8平方米的房子里，两张单人床中间用一个小桌

    子隔开，杂物放在床底下，门口搭个小棚子，这就是厨房。  1997年，柳恒章改行收废品。他把家搬到北辛庄，面积稍大点，12平方米。后来，因为侄子上小学，老柳又搬到王炉庄住，15平方米的房子，没有任何家具。后来侄子小学毕业，母亲也回到了老家，老柳觉得自己一个人住，没啥大的要求，为了省几十块钱房租，2001年，他直接把家搬到了仁和庄。  “我一直拼命干活，但一个月挣不到600元，家越搬越偏，越住越差，最后和殡仪馆成了邻居。”下一步，柳恒章真不知在省城怎么混下去。

    “骗婚”

    “找本地的，就是不想漂泊了。”

    2004年，房东要帮42岁的柳恒章介绍对象。老柳“斗胆”提了个要求：想找个济南本地的，这样婚后他的户口也能落到城里了。“找个本地的，就是不想漂泊了。”老柳抹了抹眼泪。  房东在向女方介绍柳恒章的情况时，撒了个谎说婚后男方就买房子。天桥区梅花村的赵学春同意和老柳处对象，但她精神上有残疾，动不动就晕倒，一直没治好，还是二婚。  “人家愿意跟我就很好了，我拼命挣钱，好好给她治病。”当年，老柳和赵学春就结婚了。  在18平方米的小房里蜗居一段时间后，赵学春发现柳恒章压根没有买房的意思，两人闹起了矛盾。  可柳恒章哪有钱买房呢？由于住得偏，废品买卖也不好干，有时连着好几天都开不了张，一个月只能挣600多块钱。这点钱，连老婆的药钱都不够。

    户口

    “城市户口真是太有用了。”

    2008年，46岁的柳恒章把户口

    落在了丈母娘的户口本上。  有了城市户口，老柳开始关注起济南市的各种保障政策。一个偶然的机会，赵学春听朋友说，可以申请租金补贴，这是政府为困难户提供的。这对柳恒章来说是一个大大的惊喜。他带着妻子跑房管局问政策。2008年7月，柳恒章享受到拿到省城户口后的第一个“福利”：申请到了1842块钱的租金补贴。“我们一个月的房租是120块钱，算起来还能剩点钱补贴生活。”  柳恒章忍不住感叹：“这个城市户口真是太有用了。”  2009年，由于不知道要写申请，他们没有拿到补贴。

    得子

    “为了孩子，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

    2009年，47岁的柳恒章有了孩子。中年得子，赵学春一脸幸福：“儿子真是我们的福音，他出生后不久，我们就申请上了低保。现在每个月能领516块钱的低保金。”  中午吃饭，赵学春热了热前一天晚上的剩菜，老柳买了5个馒头。一岁多的儿子满意和他们一起吃饭。满意自己拿起一个大馒头，乖乖地吃着。“我们吃啥，满意就吃啥。其他人家这么大的孩子，哪个不是捧在手心里。”柳恒章抱起满意，在他的脸上亲了又亲：“儿子啊，有了你，你爸再累再苦也是甜啊。”  考虑到赵学春一直在吃药，满意出生后一直喝奶粉，说到这里，柳恒章忍不住流下眼泪：“我们对不起孩子，一出生就跟着我们受苦。”他掀起满意的小棉袄，“看，孩子浑身都是被虫子咬的红疙瘩。”  “我们刚从小土坯房搬下来一天。”赵学春说，满意出生后，经常哭闹，房东嫌孩子哭闹影响孙女备考，半年前把他们一家人撵到了上面的土坯房里。  土坯房就像仓库，不到20平方

    米的房间，屋顶还烂了一个洞。一家人平时吃的馒头都被老鼠啃得一块块的。满意的胳膊、脸、腿上被虫子咬满了红疙瘩。“孩子这么小，不会说，每天用小手把皮肤都抓破了，哭得让人揪心。”  “为了孩子，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这是柳恒章最大的目标。

    “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一定要抓住。”

    2010年初，柳恒章了解到济南市有“廉租房实物配租”政策，这是政府为低收入家庭提供的一项住房保障。“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一定要抓住。”  夫妻俩把政策研究了一番。申请实物配租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具有市内6区城市居民户口”。柳恒章看得心惊胆战，不过幸运的是，他们的条件全符合。春节过了，他就去天桥区房管局办理各种手续。跑了3个月，各种申请手续终于跑全了。  6月28日，柳恒章拿到了廉租房配租资格证。但今年符合条件的家庭有2700户，而房源只有1496套。老柳又开始不安了。  “我租了20年房子，妻子是残疾人，我们该算是最困难的了吧？”他又急着跑去房管局问，后来得知要摇号，老柳心里忐忑不安：“我的运气一向不好啊，估计得选不上。”  10月23日，房管局组织有资格证的家庭看房，为下一步摇号选房做准备。那天，柳恒章带着妻子、孩子到了现场。在看房现场，老柳“抓住”济南市住房保障和房产管理局住房保障处的两名副处长，把自己的困难和担心说了一遍又一遍。  济南市住房保障处副处长贾萌说，以他们家的实际情况，保证有选房的资格。贾萌忍不住拿出相机，把老柳一家人的状态拍下，“他们是最需要廉租房的人，看到他们，我也觉得自己的工作真的是太有意义了。”  现在，老柳正焦急地等待钥匙的发放。他想把老母亲从老家接过来，享受一下城里人住楼的感觉。  搬家时，他要把一条断了腿的桌子也带过去，这是他最困难时，一个收废品的朋友送给他的。这提醒他，要永远保持感恩的心。感谢政府，让他在济南漂泊了20年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家。  “‘满意’是孩子的小名。取这个名字，也是有深意的。”老柳抱起儿子，亲亲他的额头说，“我一个外来务工的人有了济南户口、中年得子、现在又住上廉租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