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片 本报记者 郭静

    “工作就像迷雾，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工作的奴役者，时间一天天在流逝，我几乎想不起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你不知道明天这个社会会发生什么，你知道的只有现在要努力生活，要不断地向前，每个人都在一个圈子中生活，这是个适者生存的社会，谁敢给自己松下弦儿？”  被时间驱赶着，脚步匆匆，一路奔波着向前，想慢都慢不下来。当来去匆匆、人心浮躁成了一种社会气氛，就酿成了一种“不快乐”的心理病毒，这种病毒可以感染一个人，也可以感染一群人，甚至一个民族。  那么，我们为什么慢不下来？

    让人抓狂的上班路

    早上6点，当闹钟响起来时，孙华正在做梦，梦见自己舒服地躺在草地上，天上飘着白云。揉着酸痛的眼睛，他边回味着梦境里的舒适惬意，边匆匆起床。  等着他的还有一堆事要干，洗漱、给出生才一周多的两个双胞胎女儿热奶、烧早饭，然后匆忙填几口饭，拿上包赶去上班。下楼时，他看了一眼时间：7点半，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皱起眉头暗自祈祷路上不要堵车。  走出家门，一天紧张的生活才正式拉开序幕。  从济南历城区到市中区体育中心，整个路程13.5公里，即便不堵车的情况下，也要45分钟，但大多数情况下，需要一个小时，有时甚至一个半小时才到公司。  “那真叫人抓狂，”31岁的孙华苦笑，今年5月份一天的上午，公司有领导前来检查，他想早些赶去再做些准备，不料路上遇到大堵车。经十路上车子排了长队，堵得死死的，很多车都在摁喇叭，但是再焦虑也还是得慢慢跟着向前挪，他听到前面的车主下车破口大骂，话很恶俗，但一向不太喜欢爆粗口的他觉得特别带劲。  后来，他无意中看到有的车尾部贴了标语：别滴滴，越滴滴越慢。他忍不住笑了。“他妈的真有幽默感。”然后他点燃一支烟，无奈地等待着。那天他迟到了半个小时，被公司领导臭骂了一顿。  从此只要天气好，或者公司有重要活动，他就放弃开车，骑着电动车上下班。“骑电动车，需要40分钟，这个时间比开车要有保障。”  当这个城市像海绵一样，不断吸收着流动人口的时候，这些流动人口也在考验着这个城市的消化系统和传输系统。不断拓宽的马路，不断外拓的城市空间，每年以70%以上的速度增加的车辆，在充分释放这个城市能量的同时，也将这个城市逼入一种拥堵的状态。  “一旦某个路段发生交通事故，这个点上，瞬间就可能瘫痪。”出租车司机刘建说，堵车成了济南的常态，“不堵反倒成了稀罕事了。”  孙华在堵车时，会从车窗里打量路上来往的行人和公交车上的人群，很多人脸上表情都带着紧张和焦虑，公交站前拥挤的人群争先恐后地上车，毫无秩序，挤上车的人东倒西歪，车门关了，公交车发出沉闷的喘息时，载着超负荷的笨重躯体朝下一站驶去。

    一进办公室精神就绷起来

    到达公司时已经八点半，孙华整理了办公桌上的文件资料，坐下来，迅速投入到工作之中。

    作为一家通信公司的区域部门经理，他的工作十分繁杂，尤其是到年底，各种事情堆在一起，千头万绪，一旦进入办公室，他的精神就绷了起来，“真的是忘我的状态，似乎脑子里除了‘工作’二字，再无其他意念。”  午饭经常拖延到1点多才吃，由于离家远，午饭一般是到附近小餐馆凑合，或者让同事捎几个包子充饥。下午五点半下班，通常忙完已经6点多，但这也是理想的状态。“倘若忙的时候，加班加点是常有的，晚上10点半下班已经谢天谢地了。而忙碌的时候就不存在周末的概念了，一周7天，天天如此。”  工作时间加上消耗在路上的时间，孙华的私人空间和时间一再被压缩。  “尤其是今年老婆怀孕生孩子，增加了很多家庭事务，忙完工作再忙老婆孩子，那种感觉没法说。”孙华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朋友聚会过，更别说去健身房或者出去郊游了。  目前，他最头疼的是将来两个孩子大了，要去幼儿园怎么办？“我连接送孩子的时间都没有，老婆也在公司上班，老人年纪又大了，谁来管孩子？不敢想象。”  工作侵占生活，正在成为当下都市人的生活之殇。有专家称这是转型期社会的集体症状，不分性别，不分阶层，工作第一、生活第二，作为职场潜规则被规定下来……   作为个体的生活被忽略了。在济南天桥区经营一家家具公司的宋林海称自己是“都市苦命人”，比如说贷款买了大房子没时间享受，办了健身卡没时间锻炼，身体不舒服没时间去医院，厨房厨具齐备却天天在外面应酬吃饭。  “工作就像迷雾，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工作的奴役者，时间一天天在流逝，我几乎想不起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宋林海说，“朋友很久没聚了，电影，一年没进影院，买的书没空看，年假从来没休过。我是赚了不少钱，可是并不感觉到快乐和幸福，回到家，我就想睡觉，话都懒得跟老婆说。”

    一旦想停下来就会更加焦虑

    “主要是没有时间感知快乐，像躺在草地上晒晒太阳这样的事情只有在梦里出现了，”孙华再度想起早上做的一个美梦。现实中他的快乐是，回到家抱起两个粉嘟嘟的女儿，那一瞬间，他会从内心泛上阵阵幸福感。 可惜时间太短了，更多的时候他回到家，女儿已经睡了，早上他走的时候，女儿还没醒。他只能悄悄亲一下，恋恋不舍地离开。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就是加倍努力工作，为两个女儿挣“奶粉钱”。 更多的都市人甚至连这样的目标都不清晰。38岁的宋林海目前家境殷实，孩子也大了，但依然停不下脚步。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是谁在催着我呢？好像没有人，但又好像有看不见的东西。因为我一旦想停下来时，就会觉得更加紧张焦虑，物价这么高，说不定一堆钱就成了废纸，以后钱花完了怎么办？孩子考不上大学怎么办？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最近中国社科院发布新版《社会蓝皮书》，其中指出，金融危机对居民生活的负面影响在2010年逐步显现，我国城乡居民总体生活满意度下降，小镇居民降幅最明显。几乎同时，中国人民银行发布报告称，第四季度近74%的居民认为物价高，满意度达到11年来最低，超七成居民认为房价过高难以接受。 物价的高涨对于孙华来说体会较深，“油价涨得太快，我们楼上很多人有车，但是开车的越来越少了，大白天的楼下停满车，大家骑着电动车甚至自行车出门。”他说，女儿的出生带来的花费更高了，“花钱像流水，不知不觉钱包就瘪了。” 刚工作半年多的小李成了“月光族”。这个平日比较节约的25岁男孩感叹东西太贵了，“一个月四千多的薪水，交了房租，再给女友买点东西，基本剩不下多少。”手里没钱，底气不足，他总觉得有说不出的压力缠绕着。“年龄不小了，要结婚，要买房，房价这么高，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不奔忙又能怎样

    小李很羡慕房奴的生活，因为他连当房奴的条件都没有。  房价使得都市很多像小李这样的人士愁眉不展，幸福感大降。社会保障不健全使得都市人为未来生活和不测而拼命赚钱，不敢停止。  更加让人担忧的是，大城市病提前到来，使得城市居民的幸福感与收入逐渐背离。“生活成本增加得太快，没房子的要当房奴，当了房奴的每月要还款要交物业费，有车的要养车，有孩子要投资教育，这一样样成本都高得不得了，”孙华说，他不敢想象以后会什么样，“当了房奴当孩奴，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疲于奔命地过下去。不奔忙又能怎样？”  为什么慢不下来？北京大学心理学系教授侯玉波说：“社会转型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机会，更多的是变化带来的不稳定感，进而造成控制感的缺乏，引发心理冲突。”  前所未有的生存压力和生命焦虑，让很多人精疲力尽，失去了对自我的关怀能力；生存成本的不断提高，社会竞争的日益加剧，又让人们对所属的城市难以有归属感。而不断延长工作时间，不断努力做事，人能够在焦虑中获得一定的控制感。  孙华承认生活在当下有一种不安全感，“你不知道明天这个社会会发生什么，你知道的只有现在要努力生活，要不断地向前，每个人都在一个圈子中生活，这是个适者生存的社会，谁敢给自己松下弦儿？”  他身边不少朋友甚至有一个习惯，打电话很少说再见，“就事论事，说完就挂，连几句寒暄和客套都没了。”  让他略感安慰的是，在“不耐烦”的生活中也存在温情和希望。路过一个街道时，他看到有两个年轻人停下脚步，给街头一个乞讨的孩子丢下两元钱。那一刻，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