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苗连贵

    过年，家庭的情味最浓，那一顿团团圆圆的年夜饭就不用说了，压岁钱也是年里敦亲和乐的重要关目。小时候时最盼压岁钱，那时家贫，唯一有几个闲钱的是祖母，她给人纳袜底攒下几个辛苦钱--祖母是纳袜底的能手，却从不给我们做，但过年绝不忘给我们压岁钱。记得那年初一大早，扶祖母在椅子上坐好，我们磕过头，祖母拿出早已备下的红纸包，一人一个，打开纸包，一叠钞票，一角一张的，哈，整整十张！钞票几乎全是新的，不知她老人家是怎样寻觅得来。红纸包里还有一双新袜子，上了袜底的，针脚密实精细，底心用红线绣了字，有的是“足踏实地”，有的是“步步平安”———祖母老了，这是她的收山之作。一时我心里酸酸的，这些钱和物寄托了祖母对我们的多少慈爱和祝福啊！在年里，亲情特别令人回味。

    至于对外人，平时再生硬的一张脸在年的氤氲的氛围里也变得和颜悦色了。当年住大杂院，妻与隔壁不睦，平时也少不了鸡争鹅斗。年前家家户户张罗年夜饭，隔壁家有一大火炉，柴火引着，一次加十个蜂窝煤，火苗蹿起一尺高，炸丸子，炸藕夹，炸糍粑鱼……比小泥炉快十倍。那年他家炸完了，看看底火还不错，红彤彤的，若任其熄灭太可惜！那位老家长在我家门外踅来踅去，终于对妻开了口：“用我家的大炉子不？火旺得很咧。”妻脸上有点讪讪的，却欣然接受了。初一早上开门，彼此见了面，一个拱手：“恭喜发财！”一个作揖：“同喜，同喜！”一笑泯恩怨。过年最易修补邻里之间的裂痕。

    年里人们甚至对一些不相干的人也会生出人情味，譬如对街头杂耍、猴把戏、乃至乞者，就比平时肯掏钱些。

    不独对人，对自然万物也多友善。年里人和万物都需要休养生息。早先过年有很多禁忌，诸如禁止伐木，不许捕猎杀生，特别是幼兽，不可伤害幼虫，不得掏鸟蛋等等。我记得小时侯连爬树都遭大人喝止，一怕弄破了新衣，二怕惊扰了鸟雀，这些都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共生共荣的意识。我们今天的重视生态环保的观念与古人是一脉相承的。

    年里，人性的美得到充分展示，人性中美好的一面就是人情味，人情味是年味中最重、最值得褒扬的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