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连贵
居家过日子的女人,闲来好嗑瓜子,三个五个扎堆,边嗑边唠家常,说不尽的陈年旧事,道不完的闾巷新闻。
我老婆也爱嗑瓜子,她不大串门,在家看电视时独享。老婆是嗑瓜子能手,瓜子进嘴,“咔”一声裂开,跟着“噗”一下瓜子皮出来,其唇齿灵动之迅捷,少有人能及。倘有闺密们造访,屋里就热闹了,三个女人一台戏,边嗑瓜子边笑闹,疯够了,走人,送客,留一地瓜子皮归老公打扫。
我天生不会嗑瓜子,笨齿拙舌,也嫌琐碎,往往连壳带仁嚼烂在一起,不能下咽,干脆吐掉,结果嘴里什么实惠也没留下。快过年了,老婆买回一罐瓜子,里面有一个剥壳器———大约是精明的商人专为我这等人配备的———把瓜子放入,轻轻一夹,壳裂仁出,这就方便多了。但瓜子仁是吃进嘴了,瓜子壳上的滋味却一丝未曾尝到。老婆笑话我,吃瓜子不咂摸品味,吃了算白吃。嗯?这话有些道理,世间有些事情不能省略,享受更在于过程。老婆说,葵花子香,南瓜子醇,最有嚼头的是西瓜子,西瓜子分咸、甜、五香、奶油、话梅等,味道各领风骚,不经唇齿嗑咬,怎得其中奥妙?
瓜子的风格是平实的,身份也不高,天南海北哪儿都有,它的香气和味道也很平常,嗑瓜子实在是平民化的情调。
其实嗑瓜子并非源自市井百姓,这一习俗,据说最早出自宫廷。明《酎中志》说是朱元璋的首创。他平时“喜爱用鲜西瓜子加盐焙干而食”,一到年下,御膳房更大量焙制,供宫人食用,此后才传到民间。清《帝京岁时记胜》记载乾隆年间北京街头卖瓜子的盛况:“除夕之晚,卖瓜子与爆竹之声,相为上下,良可听也。”那份热闹,有些地方至今仍然可见。
我们这里,过年街坊邻里相互拜年,进了人家门,饭可以不吃,酒可以不喝,瓜子是一定要抓一把的,而且要嗑完再走,否则说你不近人情。于是家家户户瓜子壳一地,踩上去一片“毕毕剥剥”的脆响,不也是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