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青
原色视域,着意于看书的“看”。但这个“看”字,亦是说及眼球儿与读物之间的原始关系,缘起于种种书事,但未止于书房,文字、图片、影像,以及雕塑、建筑和公共空间等诸多媒体方式,一并纳入眼前。其实,就书本而言,原本即是集万千世象于一纸的,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竟成了读书人的自我拔高,“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了。幸而,现如今躬逢盛世,能写会画的人多了,著述出版的门槛也低了,虽说这也让传统著作家们有点情绪复杂,不过,对于普罗大众来说,终是一桩能够增加见识的益事。
比如,前些时候许多画家们相继出书,惹出不少坊间的话题来。所谓天王级的当代艺术代表人物,张晓刚的回忆录《失忆与回忆》,方力均的自传《像野狗一样生存》,还有两本蔡国强《蔡国强:我是这样想的》、《异想天开:蔡国强与农民达·芬奇》的书,差不多亦可以代表了这样一股子出版潮流。其中,方力均那本一上市就排在了三联书店销售榜首位置,他在书中继续发扬其“泼皮现实主义”绘画作风,解释其书中意旨,表示他内心对个体自由的渴望和对群体意志的反思,但说“凡·高很低级”的雷人表达,招至批评,也引发了关注度。张晓刚那本是拿数十年里与朋友们的通信串起来的,往最高价值上说,可以当做历史文献看。富有“国际性”风格的蔡国强,一本由图片撑着做成长史,另一本则是一次个展全记录。从书名上看,就很知道自己卖点在哪里的顶级聪明人。把自己的名字当做书名的一部分,可是让作家们心里很想又很不踏实的一件事。
其实,画家中的写作爱好者从来都不乏其人,老一辈的吴冠中,前些年的韩美林,还有热衷充任公共知识分子的陈丹青,对于读者的号召力,多半在于他们的画家身价。这身价必然是一个被市场广泛认可的。也因此,出版界才趋之若鹜,高调推销。
画家写书,相对低调的也有,比如,刘春杰的《新私想》(黄山书社)。书中有一节,说到有一位画家去农村写生,因这村庄地处偏远又风情独具,吸引了不少画画的。来往画家境界什么水平的都有,有偷鸡摸狗的,有偷看房东女人洗澡的……于是村人对画家甚不热情,且不肯租房给他们。这画家颇为发愁之际,看到村头草坡有一个小放羊娃,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除了付房租之外,还免费教他画画,让他以后能像自己一样当画家。不料其言一出,放羊娃即刻大声驳道:放羊就丢人了,再做画家,我怎么在村里见人啊。自嘲里,另有一种自信。
这自信,还是来自于绘画手艺的实力。至少,这本文图并茂的书,即是如此呈现。版画家刘春杰也是画家中的一个作文爱好者,曾经出版过《私想者》、《私想着》等等,文风在随笔与小品之间,生动泼辣,上述即为一例;而书中画作,被其同仁视为保持了延安木刻与解放区木刻的精神,凭直觉似乎属于表现主义与新兴木刻的手法和意趣。刘春杰的画与文,从题材上看,大抵属于现实主义范畴,是那种个人历史与认识现实差不多同步进行的人,本书封面装帧文字说明他出生于救战友的解放军王杰牺牲的那一年,然后用一些特定历史时期的词语穿成一篇个人历史,也仿佛表达了一种知识分子情结。
就像放羊娃对于画家的认识有偏差一样,把画画的当做知识分子,似乎也是画家们一直颇为努力的一件事。虽然,作家中不少当初都是学画不成才改行的,但是,形容画家“没文化”的人中,并不乏作家的声音。到底,在一般人观念里,画家是靠技,作家才是艺。笔者这篇小文貌似离间,实则多有体会,行业歧视从来不只局限于单一行业之内。
《新私想》序言作者是另一著名版画家王华祥,他在文中同样也表达在当代艺术环境条件下做知识分子的担当与说真话的社会责任,依然,以《皇帝的新衣》为例。
可惜,当我们看到太多当代艺术的种种表达与阐述之后,觉得安徒生这篇童话正在面临着一种新的颠覆:不是皇帝有没有穿新衣,而是———新衣有,但,有没有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