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他在一本书上看到一句话:逃亡和隐居的途中不要为任何事动情。突然间,他心有所动,恍然大悟。他一直在逃脱贫穷和无知对他的追杀,现在也仅仅能够喘口气,远远未脱离危险。他以前是小隐,类似小隐隐于野,用阴冷和沉默设置了一个套子,把自己遮掩起来,不与他人接触,而现在,算是中隐,他在各种活动中随波逐流,与世浮沉,把自己淹没在无数的同龄人中。那么,他的大隐呢?
他没有去想,他一直是一个很实际的人,从懂事起就这样,只能这样,残酷的成长环境扼杀了他的想象力,他小时候只希望每天能够吃饱,考试考好,现在有了一些改变,也没有超过某些界限,他从来不去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做超过自己能力的尝试,比如海棠。
正是因为这些认识,他毕业的时候,轻易地判断出他的委培应该是一个局,而编织这个局的人,应该是他曾经多次拒绝过的四叔,苏威胜。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某些看法偏激,但还是不想白白接受别人的恩惠,哪怕苏威胜纯粹出于一个族人的仁慈,他也不愿接受这种施舍。他找到跟他签订委培合同的那家企业负责人,他不能一直蒙在鼓中,但是真实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不是苏威胜,而是苏南。
然后,他去了省政府,出于一种感恩和敬畏,他接受苏南的安排,去了上海,应聘天信公司,在这里,他跟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一个人相遇。虽然,他们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也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之间会发生些什么。
这个人,就是聂山鹰。刚到公司的时候,苏树东保持一贯低调、沉默的风格。这是职场,是绝大多数新人的雷区和黑洞,他首先要适应它,然后才有可能做点什么。冷眼旁观无疑是一种最好的办法,对于新事物,他一向如此。
何况,他并没有被委以重任,聂山鹰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他,或者说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老乡兼学弟的身份。但是苏树东并不在意,相比公司这时还算鼎盛的济济人才,他也认为一个高高在上的总裁并没有花五分钟来关心一个公司最低级员工的必要。
虽然还是有些沮丧,但是大学后三年的锻炼已经让他足够成熟,他坚信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他同样能够在公司找到合适的位置,发挥他的聪明才干,同样能够把所有的同事甩在身后,他认为,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能够胜任这世上的一切工作。
这个时候,风光无限的东方热宫已经危机四伏,各种征兆渐渐显露,当聂山鹰真正意识到狼来了的时候,败局已经无可避免。苏树东眼睁睁地看着公司分崩离析,工地停工,合作方毁约,一个个管理人员辞职离开。虽然因为聂山鹰超凡脱俗的个人魅力,他们没有因为欠薪而怨恨,也没有后悔在天信待过这么一段时间。最后,公司几乎只剩一个空壳子,整个开发部,就剩下苏树东一个人,他既不是经理,也不是主管,而且,他进入天信公司几个月,一分钱的薪水也没有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