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英琦
傍晚时分,山谷里一派澄静,溪水流过坡石,小径蜿蜒出丛林,几位刚刚收工的渔人,负载着渔具,走在回家的路上,远远近近都可以听见他们爽朗的笑声。
看那坡石间,乔松、枯木及杂树丛立,中间是一组苍古郁勃的老松,虬曲横逸,高高的树冠成伞状,向四面展开,槎桠的枝梢,回抱的树干,丝丝下垂的藤蔓,呈现出悠悠岁月的蚀痕。
古松荫蔽的下方,是一株枝叶茂盛的杂树,叶叶覆盖,枝叶交通,其飒然临风的姿态,与苍郁的古松相映成趣:前者疏朗后者繁密,前者苍枯后者浓郁,前者遒劲后者鲜润。远处,亦有丛林树梢在云霭中隐现,与近景里的丛树相映生辉。
多么情趣盎然的场景,元人唐棣《霜浦归渔图》的意境,宛然有宋人的风范。树与石的皴法,明显有郭熙的痕迹,而那森然倒垂的枝桠,似乎又是李成“蟹爪松”的样子,然而,唐棣也并非简单地重复前人,而是在郭熙的萧瑟、幽邃中融入了自然的生机,在李成的森严、冷漠中融入人的生命的热忱。在一些细节处理上,唐棣也有新意,坡石的勾皴时见松动的飞白干笔,杂树树叶或用夹叶法,或用渍点法,丰富多样的山中林木,沛然在眼。
尤为难得的是,画幅左边刻画了三个负罾罩归家的渔夫,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与山水树石和谐一体,人物形象生动,勾线流畅,足见唐棣虽然是文人画家,却具有深厚的写实功力。
仕途恭谨,放情丘壑,似乎可以概括唐棣的人与画。唐棣的人生得到了同乡前辈赵孟 的赏识提携,同赵孟 一样,唐棣也是亦仕亦文的画家,图上有题:“至元又戊寅冬十一月吴兴唐棣子华作。”此时,唐棣43岁,时任嘉兴照磨。唐棣几乎一生奔波于仕途,到任郴州、处州、江阴、嘉兴、休宁、兰溪州、吴江等地,颇有政绩。直至元亡在即才以病退隐。相对文人画家之更看重个人的感受而言,他积极入世,为民奔波,显得更为积极进取。文人画,不一定将画视作抒写个性的笔墨游戏,如唐棣,原是文人,而他的画同样洋溢着满腔热情和勃勃生气。
置身在静谧而萧瑟的山间,看古树槎桠,泉溪淙淙,却不是放浪于山水,醉心于风景,而是肩荷着劳作的工具,谨慎地走在崎岖的小路上。画中的人物,不正是唐棣真实心态的展露?
时光流水匆匆过,生为现代人的我们,不妨偶尔学一学几百年前的唐棣,既要尽心尽力地把一摊子事情安顿妥帖,又可以试着寄情山水,陶冶性情,虽无法效古人策杖而行,也可以居闹市而怀林泉之心,坦然安然,怡然澹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