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高洪超 通讯员 蔡润莲 实习生 付文学 辛先超
旧照原说明:“威海卫港西岸北山嘴炮台后侧面图(其一),明治廿八年二月十六日摄影”,也即摄于1895年2月16日。本照远处是刘公岛西部以及黄岛山脊线,公所后炮台、黄岛炮台正在其中。近景的城堞式建筑是炮台西大门,画面近处一片乱石,似是爆炸后的房屋废墟。靠近大海的院内一侧,“(”形半地下式掩体内是一门炮。
旧照片中的这片废墟是今天合庆饭店所在位置,也即炮台第一层。
旧照说明:“威海卫西岸祭祀台炮台中央及右傍一部,明治廿八年二月六日摄影”,也即1895年2月6日,日军占领威海卫城4天后。图中远方左侧最高峰是刘公岛旗顶山,逶迤向西诸峰形状至今可寻。
今照之中,从左到右的山峰:依次是刘公岛最高峰旗顶山、北洋海军忠魂碑背靠之山。
(本报记者 高洪超 摄)
当下阳光明媚,但春寒料峭。1895年甲午战败的冬春之际,“倭子上了岸”,威海更冷。116年后,威海民间甲午国耻研究者陈悦先生奉献出从日本淘回的近百张图影关乎威海尤其是刘公岛的战地老照片,那是当年胜利者的“留念”。以照片中那些不被时光、人事改变的地形、地貌尤其是刘公岛山脊线为指针,联手孙建军等威海甲午研究爱好者,本报记者实地寻找那些老照片的当下,真实而极具反差地定位那一分一厘被摄入侵略者镜头的热土。
当我们的目光游移于旧影、新照之间,时光如缕,牵系古今。那段发生在威海尤其是刘公岛的历史并不遥远,非常具象———同一张历史底片上,繁华如今,屈辱在昨,反差之中,发人深思。梁启超提醒过,别“知有陈迹而不知有今务”,其实,“知有陈事而不知有陈迹”同样可怕。
包括祭祀台、黄泥沟、北山嘴炮台在内,北洋海军刘公岛基地的大规模建设始自北洋海军正式成军前一年的1887年,工程由李鸿章的嫡系淮军力任。其中,戴宗骞统领以安徽人为主的绥军负责从今天金线顶向北,经东山宾馆、海云天大酒店、合庆饭店,绕过靖子头、远遥嘴子再到田村的威海北部防务。这一段中,作为环卫刘公岛母港的双臂之一,东山宾馆到合庆饭店的威海湾北口防务是重中之重。
北帮三台,北山嘴最大
作为一期工程,绥军依山取势,循海岸线,于1887至1889年间修筑了祭祀台(今东山宾馆)、北山嘴(合庆饭店)两座海岸炮台。祭祀台炮台配备240、210、150毫米口径克虏伯加农炮各两门,作为北帮三台的依托,这里还配建了弹药库。负责整个威海卫基地陆路防务的绥巩军统领、道员戴宗骞驻于今天威海市政府广场东侧原龙王庙附近的绥军正营,与祭祀台相隔约一里。
依据今天依然可见的山势,北山嘴炮台从北山坡向南海滩,东朝大海,一字交错排开。整个炮台装备240毫米口径克虏伯加农炮6门。1895年1月20日,日本山东作战军登陆龙须岛之前,从1894年8月9日开始,日舰对威海卫的袭扰、侦查活动,主要围绕北帮炮台开始,事实证明,即使北洋舰队不在刘公岛,南北帮、刘公岛的岸炮依然可以让它们逡巡口外而不敢进。
迄今为止的所有文字记录都说北山嘴炮台分3层,每层两炮,但参考1895年2月16日日军“陆地测量部”拍摄的《威海卫港西岸北山嘴炮台全景》(其二)来看,这座炮台似乎只有两层,也只有4门大炮。
1888年5月,李鸿章曾实地勘察这些海防工程,认为炮台选址布局“尚合机宜”,而7年后的实战检验证明,祭祀台炮台并无开炮迎敌机会,对付日舰袭扰、侦察的炮战,成了北山嘴炮台的独角戏。
1889年至1891年间,作为二期工程,绥军又在祭祀台以东约200米处的海边,北山嘴炮台以西大约一华里之地,修筑了黄泥崖炮台(今天的海云天大酒店),功能依然是对海防御,装备两门210毫米口径克虏伯加农炮。
威海湾南北帮6座海岸炮台中,如果真是6门大炮,北山嘴炮台应该是工程规模最大、火力配置最强的。从相对位置关系看,黄泥沟、祭祀台深居威海湾口内,北山嘴炮台处对敌第一线,战役位置首当其冲。
北山嘴炮台交战记录
根据戚其章《中日甲午战争威海之战》的记录,北帮三座海岸炮台中,只有原址今天合庆饭店的北山嘴炮台有过开炮迎敌记录,黄泥沟、祭祀台两座深居威海湾口内的海岸炮台并无开炮记录。
1894年西历8月9日,日舰12艘以横一字阵前进,又以4舰猛冲,至威海湾口外十余里发炮攻击北山嘴炮台,弹落海中,北洋海军一艘粮船被击中。
这是甲午战争实际爆发后日军对威海卫基地的第一次试探性攻击,《中日甲午战争威海之战》记载如下,“北山嘴炮台发炮皆中,颇伤其军士”。这些明显夸大的资料,都来自戴宗骞上报北洋大臣的电报,远距离观察的所谓战绩并不可靠。
非常蹊跷的是,就在8月9日当天,丁汝昌率领定、镇、来、经、致、靖、平等7大远和广甲、广丙、扬威等10艘主力舰以及福龙号鱼雷艇,出港进入黄海,意欲通过胜利消弭丰岛海战给朝廷带来的失败情绪。
次日,日舰变成了21艘,它们驶近威海湾南北口外,继而扑向南北帮和刘公岛,遭炮击退回,侦查意图明显。11日,6艘日本军舰拖曳着数只抢来的中国民船,在远遥嘴子附近海面驻泊,这一点刺激促成了远遥墩、遥了敦临时炮台的修筑。
12日晨,威海湾大雾。在威海湾北口,日本舰队趁机靠近,被北山嘴炮台上面的电灯台探照灯发现,北山嘴、刘公岛开炮,日舰被击退。当晚,日舰队又趁夜幕驶近北口,北山嘴、黄岛炮台开炮,日舰很快退出威海海域。而就在12日清晨,正在黄海海洋岛附近海面巡弋的丁汝昌接到谕令,于13日清晨6时许回到刘公岛。
日舰进退时机之巧合,令人吃惊。这4天,日舰堵在北洋海军母港威海卫大门口骚扰,包括定远、镇远在内的整个北洋海军主力都不在港内,海岸炮台的作用得到了充分体现。
消停一段时间后,9月6日,两艘日舰又来到威海湾北口,此时的北洋舰队主力都在港内,北山嘴炮台开了4炮,日舰很快消遁。
9月11日、12日,致远、靖远、来远以及定远等余舰分两批离开刘公岛,6天后,大东沟海战爆发。此后直到10月16日,丁汝昌才率失去了4艘主力舰的北洋舰队回到刘公岛,其间刘公岛基地的防务完全依靠炮台。
这期间,10月2日,5艘日舰自东南直扑威海卫北口,北山嘴炮台开炮。戴宗骞的电报称击中敌首舰望楼、烟囱上半截也被毁。10月6日,8艘日舰再次来到北口,北山嘴炮台开炮后不久,日舰转向威海湾南口。
10月26日,两艘日舰来威海口外游弋侦查,丁汝昌率舰出港迎击,日舰向东北方向逃走。这两艘日舰正是日本联合舰队以速度快、速射火力强见长的浪速、秋津洲。
11月4日傍晚,20余艘日舰在北山嘴西北海湾处下锚,派出鱼雷艇偷袭北口,口内防守严密,遁去。1895年1月14日,一艘日舰在威海湾北口停泊,北山嘴炮台连开两炮,戴宗骞奏称“头炮中船面”,船向北退去。
《中日甲午战争威海之战》的交战附录显示,1895年1月20日前日军登陆龙须岛之前对于刘公岛基地的试探性炮击、鱼雷艇的偷袭主要集中在北口。北帮诸台中,唯有北山嘴开了炮。轮番试探失败后,日军在后来的威海卫作战中,攻击焦点全放到了南帮炮台。包括北山嘴在内的北帮诸台再无战事,直到2月2日清晨,被北洋水兵自行炸毁。
自毁炮台,空余废墟
1895年1月30日,日军攻击之下,南帮炮台到中午时分失陷,北洋海军刘公岛基地防务双失其一,只剩下北帮炮台。此前,戴宗骞派绥军3个精锐老营前往荣成大道堵截日军,自己还率领一个老营前往南虎口设防,偌大的北帮炮台只剩下一营300多人的新募兵。
1月30日晨打响的南帮炮台保卫战中,戴宗骞的4营老兵逃散、伤亡殆尽,最后只剩下十余人跟他逃回祭祀台炮台。
南帮炮台失守,威海卫城势若纸糊,连锁反应之下,从背后被攻破成了北帮炮台面临的现实危险。十余个经历过死亡的老兵,300多人的新募兵,显然不足以防守,丁汝昌派出“广甲”管带吴敬荣率200水兵入驻北帮增援。
31日,丁汝昌乘坐小火轮来到祭祀台炮台,与戴宗骞会商对策,戴宗骞表示要收拢溃散再战。但就在丁汝昌离开后,新募军全部逃散,公费留美幼童出身的吴敬荣竟也率队逃跑。整个北帮炮台,只剩下戴宗骞和他的19个绥军老兵留在祭祀台炮台。
闻此巨变,2月1日,丁汝昌再次乘坐小火轮来到祭祀台。威海湾北口狭窄,离刘公岛最窄处仅1.8公里,北帮总计8门240毫米、4门210毫米、两门150毫米口径平射炮足以让刘公岛陷入覆顶之灾,危害甚于南帮残存各炮。
不顾戴宗骞“一死以报朝廷”的浮言高义,丁汝昌做出了“自行炸毁,以免资敌”的临机决断,戴被强行带回刘公岛,当晚吞金自尽。2日晨,30名水兵携带炸药,受命上岸,在炮膛、底座等处装药,炸毁了北帮各台。当天上午9时许,日军第2师团进占威海卫城,北帮炮台随即被占领。
4天后的2月6日,日军“陆地测量部”就拍摄了那张《威海卫西岸祭祀台炮台中央及右傍一部》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