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宝玉得王夫人迁出大观园之命,对怡红院恋恋不舍。及至想到今后与黛玉仍住到贾母处,两人更比在园子里近,耳鬓厮磨,愈加便利,也就转嗔为喜,搬了过去。
众人搬出,只剩稻香村拢翠庵二处人烟。没几时,园里就只有稻香村拢翠庵两处及所通园门的路径保持齐整,其余地方落叶不扫、灰尘不掸,引来许多寒鸦筑窝聚会,更有狐狸鼬鼠频频出没。
庵里的人清静惯了,李纨安之若素,那贾兰得潜心读书,有时更到园子荆榛纠结处去习射练武,只可怜素云等白天无聊,晚上更疑神疑鬼,只盼着得机会出园子传话取东西或有鸳鸯平儿等来问安送东西,方能稍增几分活趣。
那日平儿到稻香村替凤姐嘘寒问暖,兼自己给李纨请安,又送来茶叶等物。素云碧月等围着平儿说话。
素云见平儿身穿粉底红花夹袄,赞道:“好鲜丽!”平儿道:“特为赴婚宴制的。二奶奶的,比这更华彩精致哩。”
碧月道:“三姑娘不是明年才出阁么,你这就穿上了?”平儿道:“三姑娘固然要出阁,只是还有赶在他前头的呢。”
素云碧月一时想不起来,玩笑道:“敢是你要出阁了?”
平儿只望着李纨:“大嫂子你也不管管他们,欺负起我来了!”
李纨道:“你可怜可怜他们吧。跟着我,花儿朵儿都比你们插得少。更别说穿身艳荷的衣服随主子外出赴喜宴了。我须回避,他们自然只好随我。”又转向素云等说:“难道只有一个三姑娘要出阁了么?真是岁月如梭,展眼小姑娘们都要当新媳妇了!就是我那绮妹子纹妹子,婶娘也张罗上了。那天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说是琴姑娘的聘期定在明年春分前后,正跟三妹妹前后脚上轿。可眼下就有办喜事的。云姑娘啊!”
素云等道:“他倒早定了人家。只是怎么前些时没有动静,这下说上轿就上轿?”
平儿道:“你们是知道的。史大姑娘打小没了爹娘,只轮流在两个叔叔婶婶家过活。老太太虽疼爱他,他那婚事究竟还须叔婶作主。许的是卫家公子卫若兰。那卫公子我原是远远见过的。”
素云问:“你到那里去见的啊?”平儿道:“那年蓉大奶奶过世,我随二奶奶到东府理事,来祭奠的王孙公子不计其数,我见宝玉独跟四位热络,一位是锦乡伯公子韩琦,一位常来咱们府里,大奶奶必是知道,叫冯紫英。”
李纨点头:“冯家原是贾家世交。老爷跟冯紫英父亲神武将军冯唐来往密切自不必说,就是你们珠大爷在世时候,冯紫英也是我们屋里的常客。”
平儿道:“那两位,后来知道一位叫陈也俊,一位就是卫若兰,都是模样端庄、作派大方的王孙公子。史大姑娘叔婶把他聘去卫家,他是有福了!原定的迎娶日子听说是元宵节后,一下提前了,想必两家合计过自有道理。我须随二奶奶去两天,吉服作了三身,这件穿出来只为攒攒喜气。你们看可还喜兴?”
素云道:“花瓣儿再大些更好。”碧月道:“金线绣的花蕊何不再长些。”
且说贾母那边,因史湘云婚事也频添了许多喜气。宝玉黛玉都要去祝贺半日。宝玉过到黛玉那边,问黛玉带件什么贺礼去?黛玉秘而不宣。
紫鹃道:“我们姑娘能有什么?不过是自绣的荷包装几首诗罢了。史大姑娘见我们姑娘去,必高兴得不行。你想想,回乡探病送葬不算,我们姑娘这些年通共只出过一回府门,就是那年去清虚观打醮。现在更比那时候病病歪歪,竟破例亲去贺喜,史大姑娘见了该怎么个情景儿?我们姑娘亲去,什么贺礼比得了?就是天大的礼物!”
黛玉笑道:“你这么夸张,我倒不敢去了。”又问宝玉:“你送云妹妹什么贺礼呢?”
宝玉话到唇边,因怕黛玉起疑生气,又收了回去。
黛玉笑道:“我替你说出来吧。那年清虚观打醮得的金麒麟,岂不是最好的贺礼?”
宝玉见他已并无丝毫疑虑,心内大畅,也笑道:“正是这个。史大妹妹本有一只小的,应是雌的。我这里的这只大,应是雄的。正好拿去让卫若兰戴起。岂不是麒麟胜会?过两年生下个麒麟儿,我们再送去只小小的!”
黛玉啐道:“凡事别拉扯上我!知那时我还在不在?你要送只管自己送!”
紫鹃道:“宝二爷说得没有什么不对。喜上加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