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高洪超 通讯员 蔡润连
以今天威海经技区新船重工厂内已变成“南天一柱”的赵北嘴炮台为基点,循海岸线,向西约3公里到威洋石油码头,再向西约1.5公里抵华能威海电厂1、2号机组。再从“南天一柱”向南,循柏油路1公里到杨枫岭炮台遗址,由此折向正西,翻过一道山脊,约两公里的山路,是所谓摩天岭炮台。
如此方圆9公里的崇山峻岭,是1895年1月30日晨至2月11日下午甲午威海之战的主战场。当年,这9平方公里的崇山峻岭之间,布列着3座海路炮台、2座陆路炮台以及数座临时炮台,统称南帮炮台。至少装备16门15-28cm口径克虏伯火炮,小口径野战炮仅杨枫岭附近就有16门。1895年1月30日晨到午后,貌似强大的南帮炮台群沦入日本山东作战军之手。多米诺骨牌效应由此引发,北帮祭祀台等炮台被清军自行炸毁,环卫北洋海军刘公岛基地的“双拳”皆失,也由此拉开了长达50年的民族大悲剧。如今,南帮炮台群中,唯有“摩天岭”、鹿角嘴、杨枫岭炮台尚有遗迹可寻。
摩天岭炮台玄机多
3月22日下午,穿过松、柞以及荆棘交集的树林,记者找到摩天岭炮台。这是一个东西长、南北窄的椭圆平面,四周长着碗口粗的松树、半人多高的荒草,靠东一侧有一座石岛红大理石碑,上书“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山头东缘有5座凹凸相连的高墩,一人多高,自北向南,联袂排列,下为岩石,上培厚土,南面有两个凸土墩,但相对较矮。整个山头平面东西长约60步,南北约56步。炮台之外,一道深约两米、宽约6米的壕沟环绕东、南两个坡面,西、北两面则是陡峭的土坡,尤以北坡最险且长。炮台东北平面,一道缓坡下切,绕过北一高墩,伸向炮台外。7个一人高的护墩,东5南2,这个格局与老照片“摩天岭2”的布局完全一致。
站在摩天岭炮台上,向西俯视,视野越过小莲子顶,可看到龙庙嘴炮台;向北看,鹿角嘴炮台一目了然;向东北看,若无今天的松林,当地村民说可以看到赵北嘴炮台;向正东,则可看到杨枫岭炮台。值得说明的是,站在摩天岭炮台上,被看到的四座炮台都是其最薄弱的后路。
1895年1月30日早晨7时30分许,日军第6师团以步、炮协同,首先攻击摩天岭,可谓机关算尽,日本山东作战军也由此拿到了打开威海防卫格局的“钥匙”。先从南坡攻击摩天岭,首先是这里兵弱炮小,最主要的是周边炮台难以支援。
甲午战前,驻守南帮炮台的巩军有4个营,战争爆发后,又从鲁西南的济宁、曹县一带临时招募两营,其中一营就驻摩天岭,营官是周家恩。新募军一般战斗力较差,但30日摩天岭战争中却打得值得称道。1958年5月,甲午历史研究者戚其章采集甲午口述史时,海埠村84岁的农民邵启元、百尺所村79岁的木匠谢增等人异口同声地赞许周家恩。摩天岭战斗发生时,谢增16岁,摩天岭上的战斗是他亲眼所见。摩天岭炮台失守后,周家恩负重伤,有村民称他一路向西南爬行,最后因流血过多,昏迷冻死在壁子村西北的山夼里,这个距离至少3千米,凤林集农民王振俭等人凑钱买了一口棺材,装殓了他。
甲午威海卫之战,摩天岭战斗最先打响,规模不大,却在甲午战史中占有一席之地,因这里击毙了日军第6师团步兵第11旅团旅团长大寺安纯少将。当时,为庆祝胜利,他站在炮台上让记者拍照“耍酷”,来远舰210毫米主炮发威,一弹炸响后,弹片纷飞,大寺倒下。
“摩天岭炮台”一词最早见诸日军参谋本部1904-1907年出版的《明治廿七八年日清战史》,后被大陆学者翻译转用,但周围百尺所、所前庄村民都认定这个山顶叫“烟墩”、“五个顶”,真正的摩天岭是与它逶迤相连的东北山头。这个命名与所谓“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一样,异曲同工,隐藏着一个模糊真相的历史话语权问题。
鹿角嘴炮台“击垮”丁汝昌
今天,在威洋石油码头东侧,一片油绿的黑松簇集于一座东西展开的山包,这是鹿角嘴炮台遗址,当年这里装备4门24cm口径大炮。摩天岭炮台失陷,龙庙嘴炮台护墙被轰塌,日军蜂拥而入,几天后,他们利用这里的大炮重创北洋海军残存的主力舰靖远,由此引发了靖远、定远自毁的连锁反应。
日军占领鹿角嘴炮台后,立即利用原来的大炮轰击日岛和刘公岛东泓炮台。这个场景被躲在南面大莲子顶东坡上的日军参谋本部陆地
测量班拍摄下来,留下了一张旧影。旧影日文原说明:“我占领之威海卫港东岸鹿角嘴炮台及陆上我军向敌日岛、刘公岛东南尖炮台及军舰炮击光景。”这张照片摄于1895年1月30日即炮台被占当日。
也是在这一天的炮击中,北洋海军定远舰发射的305mm口径炮弹直接命中鹿角嘴炮台东第2门大炮,当场击断炮身管,时在当天下午3时30分许。这有14天后即二月十三日陆地测量班拍摄的“威海卫港东岸鹿角嘴炮台全部(占领后)景况”佐证。这张旧影中,自东向西有4个炮位,其中,东数第2炮位看不到大炮身管,其他3个炮位都有。一颗炮弹砸断另一门大炮的身管,在追求“精确打击”的今天,也足以引起震撼。为此,2月13日陆地测量班为这门大炮拍了“右侧后面图”、“右侧前面图”两张特写。
鹿角嘴炮台到战争结束时还有2门炮被日军利用。这两门24cm口径大炮最终成了北洋海军的“灾星”。2月5日凌晨旗舰定远中雷后,丁汝昌移驻靖远号。2月9日晨,日舰天龙、大和、武藏、海门、葛城等由南向北鱼贯驶近刘公岛,然后整队右回转,利用舷侧火力,炮击东泓炮台。丁汝昌闻警,率靖远、平远驶至
日岛北,以日岛为遮蔽,试图与东泓炮台形成交叉火力,阻击日舰。
炮击进行到上午9时18分许,来自鹿角嘴炮台的两颗24cm口径炮弹连接击中靖远,击穿上甲板,下切船舱,最后在舰首右侧水线下撕开两个大洞。靖远掉头回航刘公岛,企图抢滩,但航速越快,海水涌入越快,靖远舰首越来越低,舰体整体右倾。16分钟后,靖远舰首彻底没入海面,丁汝昌、叶祖珪被救上蚊子炮舰。击沉靖远,日本联合舰队退回阴山口锚地。至此,不算此前重伤的镇远,北洋海军只剩下了平远、广丙、济远三主力舰。
连锁反应由两发炮弹引发,丁汝昌下达了炸毁“定远”的命令,个中原由至今耐人寻味。“定远”是北洋海军的象征,也是大清国之重器。此前抢滩之举,丁汝昌有择机抢修的打算,说明他内心尚存一丝战胜的把握,但鹿角嘴炮台这一炮击沉靖远,也彻底击垮了丁汝昌。
失踪的所城北炮台“现身”
炮台或其他设施中,南帮炮台变化最大,遗址最难寻找。但残存遗址中,杨峰岭炮台形制最清楚。今天通向威海新船重工的马鞍形柏油路顶点之西,有两层梯田,上层梯田呈弧形,挺胸向东,茅草丛生,上有三棵松树,正是杨枫岭炮台。如今的杨枫岭炮台内部已变成了三层梯田,但南边的“护腿子”基本未变,这与当年的一张老照片完全一致。
有赖于残存的南帮信号台遗址,“失踪”已久的所城北炮台也能确定范围。1895年2月13日,日军拍摄了一张“谢家所炮台及电灯台”照片,此谢家所炮台也即所城北炮台,以其地处百尺所村北,该村谢姓居而得名。照片中,三门全周磨盘式大炮完好无损,清晰可见,但炮口却北朝刘公岛方向,说明它们被日军利用过。南帮信号墩则在炮台北方,墩下还有一栋小房子。
参考这张照片中的炮台、信号墩布局关系,以今天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南帮旗墩”为参照,可以确定失踪已久的所城北炮台就在今天百尺所村西北,那条柏油路东侧的高地上。今天,在周边填地造平的压力之下,这块高地保持了原高度,原貌虽改,但今天向西次第降低的梯田正与旧照中并不平坦的地面相印证。
战场小故事
特洛伊木马式的反击
传说至今的历史喟叹中,却有一个“特洛伊木马”式的传奇故事,至今在海埠一带居民中流传。鹿角嘴炮台失陷后,炮台地洞里藏了几个清兵,当天夜里,他们杀掉炮台兵舍内的日本兵,成功撤走。这个“特洛伊木马”式的反击,于1964年10月21日被海埠村64岁的村民邵景翰证实,那是他本家哥邵景伦的亲历。
邵景伦外号“毛二子”,时在鹿角嘴炮台当兵。初五日,炮台守兵大部阵亡、逃散,邵景伦和几个兵躲在炮台洞里,等到半夜,他们爬出来,摸着鬼子砍死了十几个。惊醒的鬼子大叫大嚷,乱放枪,他们才撤离炮台。邵景伦下撤时,腿中枪,回到村里。日本兵顺血迹来找,村民把他藏在地瓜蔓子里,才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