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4月,济南军区山东生产建设兵团二师独立一营征集兵团战士,济南市历下区200多名知识青年应征入伍,于4月19日开赴高密胶河农场,如今已过去整整四十年了。四十年前的少男少女如今都已近花甲之年,然而四十年前那个4月的记忆还是那么鲜活,那么清晰而坚实。
□聂晓红 那是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的中期,大学早已停止招生,工厂几乎全面停产,全国城市中千百万的高、初中毕业生毕业后没有去处,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广阔天地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几乎是毕业生的唯一出路。得到征集兵团战士的消息后,晚上我和同学李绪运坐在街边儿的青石上久久不能定夺,毕竟是离家远去而且要扎根一辈子呀!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我们唱起了“革命熔炉火最红”,一连唱了三遍,歌曲激励了我们,最后决定,报名!去生产建设兵团无疑是比去农村更好的选择,更何况二师是工业师。
那年四月济南特别热,只罩一件条绒单衣,走在街上还直冒汗。领军装是在老历下区委附近的一幢院落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走进去,就有一位军人喊你的军服规格号,我领的是正二号的,回家试穿正合适,不由得十分佩服这位军人的眼力,多年以后才知道他就是五连连长王元殿。入伍体检是在历下区医院,当时叫红卫医院,在西门桥外剪子巷口,那时济南的公交车很少,有自行车的家庭也很少,去接受体检的人大都是徒步,无论住得有多远都是走着去。
新兵征集工作进行得非常认真,记得体检和政审合格后,来带兵的军人还挨家走访,来我家走访的是营部倪教导员。当时我那作为知识分子的父亲在莘县农村接受改造,哥在临沂姐在棉花原种场,家里只有母亲和姐姐不满周岁的女儿,倪教导员见此状况,很婉转地说:你们家很需要你呀,我们虽然是工业师但是农业营呀,去了整天要抬大筐呀,等等。当时我认为这是在考验我,立马坚定地表示不怕苦不怕难一定要去!
在忐忑的心情中终于盼来了入伍通知书,通知书的顶端是红色黑体字:“最高指示 没有一个人民的军队,便没有人民的一切。”然后居中三个黑色仿宋体:通知书,下面是“×××同志:在这次征集兵团战士中,你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志愿响应征召,以实际行动,保卫毛主席,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保卫和建设社会主义祖国。现你被光荣的批准为兵团战士,望于四月十九日,前来××街革委集中。”落款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济南军区山东生产建设兵团,压盖大红印章。
心情很激动,拿着购物证、粮本、户口簿一一去销户,亲眼看着自己的名字被注销,户籍卡从出生地的户籍中取下,心中默念:再回来就是济南的黑人了。当时真的没想到还能再回到济南,一根筋的要扎根兵团闹革命。
1971年4月19日晚,济南火车站人群熙攘,赶来送行的亲人、同学、朋友,各街道办的人员,来领兵的军人和穿着新军装的新兵挤满了原本不大的车站广场,由于不允许送行的人进站,几个青年翻墙进去让墙头的玻璃碴扎得鲜血淋淋,车上车下紧拉着手哭做一团,很悲壮的样子,真的像是生离死别。22点,在众多亲友的离别泪中,载着知青的列车缓缓离开站台,知青坐满了两节车厢,哭泣声相互感染着,一直持续了一宿。
第一次离开家和陌生的人去陌生的地方,谁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一直到第二天八点多才下火车,清点人数分连队,把我和唯一认识的同学分到了相隔80多里地的两个分场。那时没有交通工具,军事管制下也没有自己的时间,三年里同在一个营的我俩再也没有见过面。
还记得作家莫言在《红高粱》和《丰乳肥臀》中描写的那片土匪出没的荒芜洼地吗?那就是我们的胶河农场,虽然已经有十几年劳改农场的历史,但还是满目盐碱地,遍野茅草根、癞蛤蟆和萋萋草,方圆五里地没有人家。
我们分别上了几辆大解放货车,从火车站出发在土路上走了大约一个小时,飞扬的尘土和剧烈的颠簸给我们留下兵团的第一印象。到了地方才知道供我们住的房屋还没有腾出来,坐了一宿的火车,临到中午了还没有住处,一个个灰头土脸,又累又饿还特困,快两点了才吃上午饭。当时条件很差,经常吃的是很粗的玉米饼子和自己腌制的糠萝卜咸菜。
在后来的日子里,这群城市来的青年,接受了军事化的训练和思想教育,与青岛烟台的知青一起成长为一个团结战斗的集体。我们每人平均40多亩地,巨量的田间管理工作让我们一年三季在锄地,记得“兵团战士之歌”有句歌词就是“兵团战士握锄把”。夏天,草长得比锄得还快,总有锄不完的地,三伏天在高粱地里锄地密不透风,高粱叶子的边儿像锋利的锉,把胳膊脖子划得满是道道,汗水浸过滋滋地痛,真的是永生难忘。冬季要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挖沟、抬筐、积粪、挑尿、盖宿舍、盖厂房、盖仓库,从挖地基到上梁挂瓦盖房子,在冰天雪地里露天绑秫秸把子,跳到泥水里用脚搅拌泥浆,推土,拉砂,播种、插秧、收割、抗旱、排涝……几乎所有的农活都干过了。
这群人经历了艰苦的历练,积淀了人生宝贵的财富,有这样一段经历的人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而今,这些老战友就要聚到一起了,来回首那些青春往事,来重温战友情,来点燃那些四十年前4月发生在济南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