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清鼎

    《红楼梦》第六十一回写了一大篇有关吃的文字，其中有吃枸杞芽的事。厨房管事柳家的说：“连前儿三姑娘和宝姑娘偶然商议了要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儿来，现打发个姐儿拿着五百钱来给我，我倒笑起来了，说：‘二位姑娘就是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了五百钱的去。这三二十个钱的事，还预备得起’。”这是脂评本、甲辰本所言，梦稿本改为“菜芽儿”，到了程甲本、程乙本则改为“豆芽儿”了。为什么由枸杞芽改为普通的菜芽？这是早期《红楼梦》稿本增删中为照顾前后相通所致，在这里不去说它，只说贾府二位姑娘要吃的枸杞芽儿。

    枸杞芽儿即枸杞头，是指仲春到初夏期间枸杞生长的叶尖。枸杞在春天出芽较早，先发于枝条，如柳芽一般。鲁南地区在清明节前采摘如同采茶，少见较为胖大的嫩芽。清明节后，天暖已趋于稳定，嫩芽长势迅猛，尤其是根部及附近地皮拱出来的嫩茎芽，十多厘米长短都胖嫩无比，吃枸杞芽这时是最为鲜美的。时至初夏，叶尖都已老，就无人摘食了。待到秋末冬初“小阳春”之时，有的枸杞还会发出新芽来，亦可采摘作食，但与春天枸杞芽的鲜嫩相比就差得多了。

    枸杞芽的吃法颇多，可拌、可炒、可做汤，可荤亦可素。探春和宝钗要吃的是油盐炒枸杞芽，这就是清炒了。这二位姑娘敏于事、见识高，不同于一般的人，即使是点菜，在常人看来枸杞芽这种做法并不好吃，而她俩偏偏点名要这个菜，“大味必淡”，因为求的是枸杞芽的鲜嫩、清口、真味，不要汤肥肉香辅料。倘若写她俩要个肉丝炒枸杞芽，荤素搭配，这是常见的吃法，但是写出来缺少意味，不能衬托探春和宝钗的不俗形象，犹如后来改为“菜芽儿”“豆芽儿”，这是极为平常的菜，还需要自掏五百钱来让厨房去买，这不是糊涂就是做作，亦非此二人所为。

    在我国食用枸杞芽、枸杞子的历史已经很长了，古人多有记述。现今有些地方已人工栽植枸杞，为的是出售其芽其子；有的地方人们还不知枸杞芽可食，对野生枸杞只摘子，不采芽，眼下我的家乡枣庄还是这样。去年春天，居住山村的文友赵君邀赏桃花，午餐前我俩到河边摘枸杞芽，遇到一位年近70岁的老者，赵君问“大跃进”挨饿时是否吃枸杞芽，回答说饿急了连草根树皮都吃，嫩绿的叶子还能剩下？不过，那时候这个东西不多见。老者所言不差，改革开放前，农村不但缺粮食，也缺柴烧，崖头河边就是有枸杞，拾柴的人别说枝条，连根也不会放过。如今，路旁、荒沟的蒿草大多没人收割，野生枸杞得以生长，而且越来越多，这应该是飞鸟的播种。小鸟爱吃熟透的枸杞子，吃后再到荒草处找虫吃，也就播下了枸杞的种子。前两年，枣庄西郊有个王林村，村西有条河，村民住家在河东，河西堤坡足有百多米长的野生枸杞，每年春天，这大片的野生枸杞芽除我摘吃外，没见到他人采摘，由其疯长老去被后生的恶草拉拉秧覆盖，甚是可惜。

    《红楼梦》描写探春、宝钗要吃枸杞芽，可知清朝初期南京或北京的市面上已有人买卖。其价格如何？柳家的说是“三二十个钱的事”，当是够做一盘或两盘菜的价钱。她前面还说：“今年鸡蛋短得很，十个钱一个还找不出来。”这么看，探春、宝钗要吃的枸杞芽也就是三两个鸡蛋的钱，可送来了五百钱，无怪柳家的笑说就是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了这个钱的枸杞芽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