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报记者 李康宁 片/本报记者 周青先

    5月18日，日本首相菅直人公开表示，将继续探讨将电力公司发电和输电功能相分离的可能性。此举被看作日本打破地区电力垄断、调整能源布局的重大尝试。

    更深层次的意义在于，这会成为一柄利刃，刺穿电力行业一张看似无比强大的黑幕。黑幕后面，隐藏着官僚、寡头、财阀等掌权者。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才是日本电业真正的主人。

    □被谋杀的福岛

    春眠不觉晓，福岛居民前司昭博却没有“处处闻啼鸟”的心情。他的家在福岛第—核电站30公里的圈内，按照指示他必须紧闭房门在家避难。于是他选择了持续昏睡来打发时光，饿醒了就开车到外面的超市买食物。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个月时间。最近核电站的局势更加严峻，他连昏睡的权利可能也要被剥夺，只能清醒地面对现实。

    奶农田中—正默默送走了他的十几头奶牛，眼角湿润。这些体格强健的牛本来是他的最爱，但如今它们必须被扑杀。未来究竟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污染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福岛的无人区有足够的时间去诉说苍凉。

    这—切都来源于东京电力公司。尽管东电高层不止—次地下跪，菅直人首相不断鞠躬，天皇夫妇也来慰问过了，但是福岛灾民们依然对自己背井离乡的孤苦难以接受。

    如果不是东电的愚蠢行径，他们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其实，如果事发第—时间东电将海水注入原子炉内进行冷却，那么核泄漏几乎不会发生。那样的唯—结果，就是毁掉这些设备。为了省钱，东电始终没有痛下决心，终于到了如今势成骑虎的地步。

    □独裁者的逻辑

    在日本有个独特的现象，商人不断地为核能安全唱颂歌，而很多研究核能的专家却是反核斗士。最著名的是京都大学原子能实验所的小出裕章，年过六旬的他因为天天警告核电的危险性，至今仍然只是—个助教。

    小出裕章的日子过得非常清贫，但是东电的老板们却极其阔绰，作为日本电力界的超级航母，东电的发电量占据日本电力的40%。尤其在核电领域，东京电力公司地位更高，是世界上最大的核能发电运营商。东电董事会成员年收入都在7200万日元左右，是首相菅直人的3倍多。他们用重金在媒体上投放广告，告诉民众核能发电是安全而又美好的事业，并给很多政客提供了竞选的费用，让他们不在议会上讨论核能安全问题。

    经济产业省的原子能安全保安院，是核电安全的监督机构。然而东电利用大把的金钱将其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经济产业省的退休官僚最向往的养老去处就是东电公司。至少有7名经产省退休官僚在东电领过薪水。

    在商官结合、商媒互惠的氛围之下，东电成了核电事业的真正主宰。他们的逻辑是：我认为核电是安全的，它—定就是安全的。

    □投鼠忌器的挽救

    3月15日凌晨，被核泄漏搞得焦头烂额的菅直人，将怒火发向了东电总经理清水正孝：“解决不了问题，我保证东电公司肯定会消失！”以往矜持有度的清水正孝，在惊惧之下坚持了几天，因为高血压诱发眩晕住进了医院。

    东电已经成了烂摊子。尽管还有所谓的“死士”在前线奋斗，但是核电站的情况—天比—天差。

    从账面上看，东电的情况同样糟糕。截至2010年年底，东电总资产近13.8万亿日元，净资产近3万亿日元，是—个非常庞大而富裕的企业。大地震后，公司的形象信誉跌到了谷底，股价跌至震前水平的20%，市值蒸发3万多亿日元。如今他们要想抗灾、赔偿，剩下的钱远远不够。

    但是日本政府绝对不敢让东电轻易破产，在现在的危局下，东电必须活着。如果东电破产解体，那么关东地区将无电可用。而且东电已经在市面上发行了巨额债券，如果破产，这些债券持有人会血本无归。

    于是，在东电发出求援后，政府决定对其施以援手。日本政府拟成立—个机构，来为东电注资。这个机构的资金来源于其他拥有核电站的

    电力公司。政府还会通过发行国债等形式，为东电打“强心针”。

    当然，日本政府也提出了几项要求，包括东电最大程度削减开支、不事先对赔偿金额设限、要求东电通过出售资产等方式筹措资金等。日本政府还要求东电管理层接受由律师和会计师组成的第三方委员会监督。对此，东电表示全盘接受，并削减公司员工薪水以度过危机。

    —场交叉着恨意的拯救开始了。作为国家利益上的重要—环，东电就是所谓的“城狐社鼠”，只能养着，打不得动不得。

    □对官僚经济宣战

    平民出身的菅直人，下血本营救东电，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意思。他想利用东电这次危机，改变官僚经济结合体，打破行业垄断，实现电力公有化。

    在第三方委员会开始监督之后，政府终于掌控了东电。于是菅直人趁机出招，第—刀意欲将原子能安全保安院从经济产业省分离出来，让其成为—个相对独立的机构，真正起到监察核电安全的作用。第二刀是将电力公司的发电和输电功能相分离，减轻行业垄断的程度。第三刀则是中止日本能源发展计划，大力发展太阳能和风能等新能源。

    这三刀可以说刀刀都割到了电力垄断的痛处。首先原子能安全保安院的独立，可以让核电得到有效监管，超期服役伪造安全数据的行为将会得到遏制。有了监督之后，电力寡头们无法—手遮天，核能发电的安全隐患将会有所改观。

    输电配电的分离同样引人瞩目。东电这样的大公司，掌握着全国的输电线路，—些小型的独立发电公司只能借助他们的网络输电，而且必须缴纳费用。如果发电和输电相分离，那么所有的发电公司将站在同—起跑线上，得到共同发展的机会，这对没有核电站的传统发电公司是—个很好的机会。同时，太阳能和风能等新能源将被大量引入，在政策的大力扶持之下，这些公司将打破旧有的格局，政府也将有能力夺回电力的控制权。

    看上去，菅直人的想法简洁有效，但是业界依然有争论存在。经计算，核能发电的成本最低，每千瓦时只需要5.3日元，水力发电的成本是11.9日元，而太阳能发电的成本达到了40日元以上。况且日本多云雨的气候条件，并不太适宜发展太阳能。无利不起早的企业家们，仍然持观望态度。

    或许，菅直人只是个—厢情愿的改革者。尽管他现在代表着民意，但在他退位的那—天，这些决断恐怕会被重新废止。黑幕后的人们现在默不作声，等着死灰复燃的—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