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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张榕博
2011年入夏,生猪收购价毫无征兆地持续上涨,达到了历史罕见的高位。对于山东传统养猪大县阳谷县来说,养殖户们面临的却是一波波生死考验。当年家家养猪的传统,如今在多轮猪肉市场“洗牌”中悄然走下历史舞台。而正在崛起的养猪大户们,仍在为赶上下一轮猪肉“牛市”而奔忙。不管未来猪肉价格走势如何,生猪养殖市场的格局正经历一场深刻变革。
猪肉“大牛市”赚到钱的才两成
15年来经历了5次猪市涨跌,阳谷县的养猪大户孟现状这次赶上赚钱了。
孟现状走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养猪场院内,看着圈里的生猪就像检阅自己的军队。
“把猪都赶出来给客人们看看。”
看到此景,前来融资担保的聊城鲁昌担保公司工作人员葛先生立刻同意了为孟现状担保贷款800万元。
“一头110公斤的猪去年卖1000多块钱,今年能卖到2500块钱到3000块钱,利润翻番。”孟现状略有些得意地说,他现在有2万头存栏的生猪,每月都能保证出栏200头。
他给记者算了笔账:虽然玉米价格每吨涨了几百元,人工成本和房屋建设、水电费用都提高了,但是每斤生猪肉的成本仅比2010年同期增加了6毛钱,达到5.8元一斤,但前几天的生猪收购价格就已经突破每斤10元,一斤净赚4.2元。
但作为当地生猪养殖合作社的社长,孟现状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因为猪肉“大牛市”来了,与他一起养猪的兄弟姐妹们却很少有赚到钱的。
“我们景阳冈生猪合作社有年出栏500头以上的大养猪企业50家,年出栏100头的小型养殖户200多家,但这次猪肉价格上涨,大养殖户赚到钱的不到五分之一,小养殖户几乎没有。”
孟现状说,有些人以为猪肉价格涨了,养猪的就肯定赚钱,这是个误区。
“养了10头猪的散户,遇到一轮疫情,就可能‘全军覆没’,去年春节全国性的生猪疫情,让我们每个养殖户都受到了损失。”孟现状说,今年春节开始饲养的这批商品猪本来是6个月后也就是现在投放市场,但当时的一轮疫情爆发后,每家每户都有一定的生猪伤亡。即使是控制疫情最好的孟现状的养殖场,也有十分之一的生猪伤亡,这对于生猪投入和市场投放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现在养殖成本高,一头猪养下来千把块钱打不住,如果养了10头,最后只有六七头赶上了现在出栏,平均算下来,不亏就不错了。”
还有不少养殖散户对于这轮突如其来的“牛市”准备不足。“现在价格涨上来了,我家的猪还没长大呢。”阳谷县孟楼村养殖户孟宪国无奈地说,等到养的生猪出栏了,不知道又是什么行情了。
孟现状记得,有朋友说,这轮猪肉牛市会持续到年底,因为国内存栏的生猪只有这些,想要大批上市要等到明年春节。这半年时间,生猪收购价格不会低于每斤8元。但经历了15年猪肉市场涨跌的孟现状觉得,对于现在的猪市,只能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倒下一批养猪人顶出一个猪“牛市”
“养猪这个市场,规律有,但抓住难。”
从1996年开始踏入养猪行业,孟现状已经经历了4次波峰,3次波谷,有赔有赚。
孟现状说,生猪市场三年一次的波峰波谷,有一定的周期规律,但养猪的繁育周期也是雷打不动的,能赶上两个周期重合的人不多。
1996年,孟现状在那轮持续21个月的猪肉“牛市”入行,大赚了一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从1998年到2000年持续36个月的“熊市”。“那时社会生猪存栏量大,猪肉卖不上价,4.5元的生猪成本,我们3.8元就出手了,每头猪净亏140多元啊。”孟现状说。
“行情好的时候,大家一哄而上,行情不好的时候,就打下来一批。”阳谷县畜牧局副局长穆春雷说,1998年那次低谷,孟现状挺过来了,但是2006年那次低谷,几乎要完蛋了。
“那时的行情与1998年相似,成本4.4元,收购价3.8元,我那年卖了2万头生猪,净亏损200万元,几乎赔光了家底。”孟现状说,那次真正感受到生死存亡的味道。
当时心急如焚的还有穆春雷,他带着工作组到处为规模比较大的养殖场申请贷款,保全有生力量,当时就为孟现状申请了农发行260万元的贷款。
“如果没有那笔贷款,他的厂子就死掉了。等到来年第二轮波峰时,他就赚了一大笔,还清了贷款,还扩大了规模。”穆春雷说。
但并不是每个养殖户都能像孟现状这样幸运。
“买入,卖出;赚钱,赔钱,小散户靠碰,大养殖场靠挺。”
15年中,几轮波峰波谷之后,能挺过来的养殖户,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孟现状告诉记者,自从他当上合作社的社长,每年都会注意合作社养殖户的情况,而每种数据都显示着,养猪市场在萎缩,养猪人正在减少。
“2008年时,咱们全县的生猪出栏量是30多万头,到了2010年就减少到只有20万头了。母猪就更明显,2008年全县的母猪有4万头,但是今年已经不足2万头了,3年多减少了一半。”
孟现状说,供不应求的局面短期内很难改变,这轮猪肉“牛市”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
正在消失的养猪传统
更让孟现状感到担心的是,以前县里家家户户养猪的场景,现在基本看不到了。
“咱们是山东省畜牧大县,每家每户都有养猪的传统。”阳谷县畜牧局副局长穆春雷说,阳谷县的养猪业曾经有辉煌的历史,在全国都是数得上的。
但是,现在这个传统的养猪大县正在经历青黄不接的时刻,家庭散养的生猪养殖模式正在市场“洗牌”中走向没落。
“全县的养猪业现在正在一个整合的时期,就是从散养过渡到规模化养殖,每次暴涨暴跌都会打掉一部分散养户,打下去以后,规模企业又没有真正上来,存栏量也没有真正上来。现在就是这个过渡期。”穆春雷说,像孟现状这样大规模的养殖户全县没有几个。
但在孟现状看来,一轮又一轮波峰波谷地变动,只是加速这个传统养猪县格局变动的诱因。
“现在养猪的风险越来越大,而投入的成本却越来越高,很多人不敢养猪了。2005年我建一个猪舍才花了800块钱,现在已经涨到3000元钱了。”孟现状说,正在上涨的还有饲料和人工成本。
孟现状给记者算了笔账,购买一头母猪需要花3000元钱,将母猪养到可以配种繁育小猪,还要花1.5万元的饲料和人工费。
“几间猪舍要二三万元,10头母猪要15万元,搞一个能赚钱的小型养猪场一次性投入就要20万以上了,接近一年的生产周期。”
等到母猪繁育出小猪,每头小猪从断奶到6个月以后长成商品猪,又要吃500—600公斤的饲料,这个成本就要1000元钱。等到将近一年的养猪生产周期结束,假如遇上波峰还好,遇到波谷或者疫情,全部投入就可能颗粒无收,这风险对农民来说扛不起。
2010年,孟现状雇的80名工人平均工资是1420元,而到了今年,这个薪金已经雇不到人了。“现在平均提高到1800元,比去年人工成本提高了30%。”
穆春雷说,一个现代的养猪人,需要有形成规模的养殖基础,标准化防范瘟疫的体系,还需要通过环评的污水处理设施。但现在家庭式的养殖户,仅仅是新农村要求的无臭味、无蚊蝇,无污物的基本要求都无法达到。“我家的一些亲戚就告诉我,投入这么多钱去养猪,还有这么大风险,不如出去打工啦。”
“最好暂时先别出台政策”
对于猪肉市场现在的大起大落,出身散户的孟现状却希望散户尽早退出养猪的历史舞台。
“我建议政府最好暂时先别出台政策。”
孟现状说,猪肉价格一上涨,国家的抑制价格政策就出台,结果就是一轮牛市以后,紧跟着是一轮熊市。市场自己的调节没有来得及起作用,政策调节就率先发难了。结果就是市场看起来暂时稳定了,但是最终受损的是广大养殖户。时间久了,养殖户不再根据市场需求增减存栏,而是看着国家政策的风向标“吃饭”。
他还记得,2008年时,猪肉价格大涨,每斤生猪卖到8元多以上,国家就从国外紧急进口一批冷鲜肉。那时进口的价格高,1万块钱一吨,但是卖给屠宰企业就8000元,国家财政补贴2000元。
“当时我们当地最大的一家生猪屠宰企业,直接就不收当地的猪了,而是从国外进口。”孟现状说,养殖户们看在眼里,索性就不养猪了,结果市场在半年后走向猪源短缺的另一个极端。
“我现在开始从饲料源头进行控制,而不是价格。”孟现状说,现在他正在建立一个饲料加工厂,这样一方面可以控制质量,一方面就是控制价格,“因为饲料价格上涨占到猪肉价格上涨的很大一部分,大约70%。”
穆春雷认为,猪肉价格之所以周期性出现高峰和低谷,就是因为养猪门槛比较低,一旦一波市场行情到来,就出现一哄而上或一哄而下的局面。“你看去年行情不行,大企业都维持住了。今年行情好了,就可以赚钱,迎来了发展机遇。而那些小的企业挺不过波谷就彻底完蛋了。这是市场优胜劣汰的表现,以后咱们这个养猪大县也许还会有一些散养户,但是大多数将是成规模、标准化的养殖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