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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体模特老牟
  • 2011年08月01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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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牟漂泊了多年,他承认,自己吃亏就吃在这脾气性格上。

    本报记者 任鹏

    爱打牌爱唱歌爱买彩票爱帮忙爱奋斗爱潇洒过日子也爱梦想当过兵当过海员当过钢筋工
    我不是艺术家我有艺术家范儿
    我不是乞丐我和你一样

    小便池池壁上,一波冲厕水汩汩流下。17日晚上10点,老牟站在长沙苏荷酒吧男卫生间正中发呆,眼神恍惚。

    白了一半的长发绑成马尾垂在脑后,头上戴了顶棒球帽。老牟的这身打扮很适合酒吧的氛围。

    如厕者刚离开,“艺术范儿”的老牟“醒”过来了,操起拖把,擦去地面上的一点水渍。

    这是他的新工作———厕所保洁。晚上7点多上班,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一直呆到第二天凌晨两三点。

    外面传来震得心脏发颤的重低音。年轻的男女们,喝着不菲的芝华士,随着音乐节奏,摇摆。

    倒退到39年前,老牟还是一名新兵

    18日8点多,老牟来到离他住处1000多米外的湘江边。

    睡了6小时,上午没事,他习惯出来溜达。

    “四年前在这里,我救了一个落水女孩。110来了还说,要有事再找我。”老牟说:做了好事咋没好报呢?

    两年前,老牟辞掉苏荷酒吧的保洁工作。

    “我捡了5部手机、3个钱包,里面有好多钱,我都上缴,说要给我奖励,后来也没影了。”老牟愤而离开。

    他又回到了老本行,当人体模特。

    6年前,老牟做了人体模特,一天工作8小时,收入25元,最近两三年涨到40元。再后来,他在画师指点下,留起了头发,扎起小辫,在河西一片画廊里,有了点名声。

    “但人家瞧不起我,把我当成要饭的。”老牟说,自己是捡废品的,不是乞丐。

    凌晨,老牟出门,沿着寂静的街道,穿梭在熟睡的小区,缓行捡拾,也有十几元入账。

    倒退到39年前,老牟还是一名新兵,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想象。4年后退伍,他才发现,自己一年级的文化水平,在这个社会,是那么无助。

    31年后,白发爬上老牟的头顶,他流落到长沙,在工地上当钢筋工。

    老牟在湖北双邱煤矿下井,差点丢了命;在福建修水电站,冬天差点冻残左脚;干过肉联厂,也当过海员。

    “这一辈子,过得太苦。”老牟60年的人生,被割裂成无数碎片,分散在全国各地。

    所有的苦都抵不过一次耻辱。老牟说,22年前,和他一起流浪的一个少年因盗窃被抓,指认老牟教唆,老牟被劳教三年。

    “有口说不清啊。”出来后,老牟心里发狠,非要找到那个小孩,“弄死他我给他抵命。”

    可后来就想通了:小孩子不懂事,由他去吧。

    “现在这个社会,咋和我年轻时候不一样了呢?这么多不公平的事,人情淡薄。”老牟很灰心,知道抱怨也没用。“以前,看见小偷我会帮着抓,现在?连想都不想。”

    老牟不是没有好一点的工作。“几年前在一家驾校看大门,收入不错,还发福利。一次,我没错,老板还骂我。”一怒之下,老牟离开了。“你是老板、有钱就可以骂人吗?我就不吃那一套。”

    老牟也承认,自己吃亏就吃在这个脾气性格上。

    “在哪混儿?”“苏荷酒吧”

    老牟总赌气说看不惯人情淡薄,可他也明白,生活转机,还是因为遇到了好人。

    比如说现在的老板胡绪兰。两年前,这个46岁的湖北男人,承包了酒吧男厕保洁,手下只有老牟一个人。

    晚上,胡绪兰穿上白衬衣,打起领结,像是要去参加宴会。如厕者洗手后,他恭敬递上纸巾。有人呕吐,他上去帮忙拍背。

    有意识的人,会掏出一二十元小费,掷在盘子里。

    胡绪兰的收入来源于此。酒吧不给工钱,会提供晚饭。上班前两个小时,两人提前去酒吧,再晚是吃不上饭的。

    “胡老板”这样养活自己,每月开给老牟1200元。

    “一天给他一包烟,烟瘾不小。”18日中午12点,“胡老板”起床了,白衬衣挂在阳台上。

    这是老牟第二次给胡绪兰打工。

    两年前,胡绪兰第一次见到老牟,这个捡破烂的男人,正往路边两个卖唱瞎子的碗里丢钱:3元。

    胡绪兰于是雇了老牟,一个月800元,管吃管住。

    生活从此改变了,老牟做模特一天才40元,今天有活,明天歇着。

    胡绪兰的道理是:老实做人不会吃亏。他从不防着老牟,早早就给他家门钥匙。

    下午,老牟外出会友。去了他熟悉的废品收购站。生活困难时,有人就会十元、二十元地接济他。有了钱,老牟赶紧还。

    打牌、收拾活……大伙各忙各的。遇到熟人,老牟赶紧上前打招呼,递烟。

    “在哪混儿?”收购站有人问。“苏荷酒吧。”老牟报上的名字引来几声啧啧:“比以前强多了啊。”

    “好人有好报的啊。”老牟低声嘟囔。习惯性掏出烟。里面,空了一半。

    “我的真名叫陈维克,家住重庆”

    比烟盒还空的是老牟的口袋,只剩十几元。

    半月前,老牟开始工作,胡绪兰给了600元。

    “全都花光了?花到哪里了?”出租屋里,胡绪兰像责问自己的孩子。老牟默不做声,吸烟。

    胡绪兰说,老牟有100元钱,今天就能花掉。“这么大年纪得有计划。这个社会很现实,你不是残疾人,没人让你白吃。”

    老牟心虚,赌气冒出一句:“有一天过一天,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呢。”

    “老乡借你20元钱不给,你说算了,他也要吃饭,那你还吃饭不?做善事,要看自己身份和收入。”不过,胡绪兰也承认,这些事自己做不来。

    老牟经常打牌,玩的钱不多,输赢二三十元。“输了钱就饿肚子,和他说也不听。”胡绪兰最不满老牟这分“潇洒”。

    从出租屋里走出来,老牟嘘了口气。他不敢对胡绪兰发脾气,不是因为他是老板,而是胡绪兰对老牟确实很好。

    “昨天给了我200块买手机。明天给我上号。”老牟拿出一部二手山寨机,170元,“还行吧?”

    闲暇时,老牟会去路边KTⅴ唱歌,7元钱唱3小时,还有茶水。

    “唱歌时很放松,最喜欢唱《我用胡琴和你说话》,还有《父亲》、《母亲》。”

    印象中,父母早年离婚,他们并未给老牟多少亲情。

    想起往事,在外面几乎漂流了一辈子的老牟,突然很想念重庆的家乡。

    只是,家里没人了,房子和地,也不知被谁照料着。

    想家是老牟每天买彩票的原因,一天10元,“我想中大奖,有钱就有保障,回老家过。现在?我这样哪有脸回去见人?”

    胡绪兰担心,万一哪天干不动了,老牟又不存钱,怎么过下去?

    老牟也想过,想不通,就开始害怕那一天到来。

    “我的真名叫陈维克,家住重庆璧山县甘塘乡五三组。”老牟狠狠反问了一句,“哪一天死在大街上,国家总会替我收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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