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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下人家
  • 2011年08月01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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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马庄村一位村民指着不远处曾经发生过山体滑坡的地方。

    文/本报记者龚海崔洪英 片/本报记者 廖杰

    对临沂市演马庄的村民来说,村庄背后的山崖就像一个设计好的神秘机关,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被触发,将整个村庄吞噬。地质灾害防治、土地增减挂、危房改造、新农村建设等多个项目的组合,终于在2010年2月促成了演马庄的整村搬迁计划。如今,山腰上的开阔地新建了一片二层小楼,不过至今还没有村民搬入。搬还是不搬?这是个问题。
    很少有人再爬上村庄背后的山崖,它笔直如削,将村庄围在怀里。

    地质专家到来之前,临沂市演马庄的村民还不知道这山崖原来大有名堂,它是沂蒙山区特有的岱崮地貌。

    地质构造对村民来说着实陌生,他们最常见的是崖上山体剥落,滚下大块的石头,轰隆隆地落在房屋后面或者一旁的猪圈里,久而久之,有村民甚至捡来这些坚硬的石头垒砌院墙。

    山崖上的裂隙在不断扩张,虎视眈眈地张望着脚下的村庄,村民担心,总有一天它会把整个村子都吞掉。

    这次,他们真的决心要搬了,安置房正在建,离开似乎就剩下一步之遥,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要命的石头

    对村民来讲,北山就像一个设计好的神秘机关,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被触发。雨夜往往是难熬的,村民们需要轮流看守,彻夜不眠,稍有异动,就叫起全村人提高警惕,留神山上是否会有石头滚落下来。

    搬还是不搬?一提及此,55岁的刘端娥就急得眼泪簌簌地流。

    稍一激动,刘端娥颈椎痛的毛病就犯了,神经猛然受到压迫,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开始大幅颤抖。两天前,难忍病痛,她下山去往邻县一家私人诊所买回来满满一袋子不知名的中草药,花了600多块,甚是心疼。

    如果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刘端娥几乎是从不下山的。她家所在的演马庄村位于临沂市的最北端,沂蒙山区的最深处,距离所辖的野店镇驻地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同属该镇的烟庄村就是“沂蒙六姐妹”的家乡。这一片区域,在外人眼里,就是贫穷、落后的代名词。

    沿着窄窄的水泥路一直往上走,刘端娥等几户村民的房子就窝在山脚下。村民将这一带俗称大洼,屋子后面的崮就叫做北山。

    北山笔直地矗立在村庄的北侧,呈环状将演马庄的几个自然村团团包住,形成天然屏障,密不透风。

    20多年前从山后面的村子嫁过来时,刘端娥横跨过北山,羊肠小道十分险阻,再回娘家,她宁愿沿着山脚走,哪怕是绕了一圈。

    如今,这条小道已经被山上的滚石彻底埋没,而正是这些石头留给了世代居住于此的村民难以磨灭的记忆。

    对村民来讲,北山就像一个设计好的神秘机关,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被触发。雨夜往往是难熬的,村民们需要轮流看守,彻夜不眠,稍有异动,就该叫起全村人提高警惕,留神山上是否会有石头滚落下来。

    在那样的雨夜,刘端娥一直都会提心吊胆,她担心山体被猛烈的雨水浸泡后坍塌,把村子给整个卷走。圆滚滚的石头在夜半会轰隆隆地一路下来,砸在农户的猪圈里,吓得圈里的猪直叫。第二天一早,村民发现,屋后的田地里总会多出来一些大石头,重的逾百斤。

    2007年的一天,北山的岩体大面积坍塌,1000多立方米的石头裹挟着泥土冲了下来,填满了村子旁边的整条水沟。“声音像打雷一样。”刘端娥说,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只有几户人家的土墙受到撞击,轻微破损。

    村民老徐的一台手扶拖拉机陷在了这次泥石流里,他费劲地将石头扒开,把车轮抬了出来,然后照常使用。他们习惯了这种落石的威胁,石头垮了就垮了,没有人去多想,似乎他们的生活里就该有这些元素。“反正这些年没有人被石头砸到过。”老徐心存侥幸,村民们也以为这是老天的眷顾。

    刘端娥曾经整修过一次房子。那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宅基地并不好批,一家人索性把老房子扒掉,在原址上盖新房。考虑到山体坍塌的潜在危险,刘端娥特意在墙壁和屋顶各处使用了大量钢筋,地基也挖得很深,这让工程造价翻了近一番,达到了9万多块,不得不四处举债。

    刘端娥当时想得挺美,以为这个房子盖得如此牢靠,可以当作儿子结婚的新房,等以后手头宽裕了,甚至可以再加盖一层。她压根儿没想到要从这里搬走。

    村子近几年花大代价翻修房屋的不止她一家,但这都不是躲避落石的根本办法。现在,他们被这些要命的石头彻底击败了,等待的只能是迁移。

    “谁有钱谁搬吧”

    不少村民表示,相比于地质灾害这种未知情况的威胁,他们更关心眼下的利益分配。

    山腰上的开阔地新建了一片二层小楼,这是要留给演马庄村民的。

    看过汶川大地震后的惨烈画面,村民才直观地感受到山体坍塌的恐怖。紧接着,他们又看到了舟曲的泥石流。这两次天灾让村民印象深刻,他们下意识地联想到北山。

    是时候改变一下生存环境了,但这个代价太大,“有钱的话,我们谁不想搬?”老徐说,遭受威胁的38户村民大多经济困难,实在经不起折腾。搬迁的事情遂一直没有计划。

    随着地质灾害引起关注,2010年,山东省也清查了各地的地质隐患点,演马庄被国土资源部门认定为易发生崩塌、滑坡和泥石流等灾害。

    村民们碰到过省里的地质专家专门赶来,爬上北山进行勘查,2007年那次垮塌的痕迹还在,而新的裂缝已经张开了,“那道缝能钻好几个人进去。”老徐觉得一旦山体沿着裂缝处坍塌,村子将无法幸免于难。

    专家们没有告诉村民情况到底有多糟糕,但村口已经立起了地质隐患点的警示碑。之后不久,县里开始酝酿着将演马庄村民整体搬迁,不过至今还没有落实。

    “还不就是钱的问题。”老徐说。不过尽管村民没钱,但由蒙阴县国土资源局牵头的安置房却已经在山腰不紧不慢地盖了起来,新建的小区有20多套楼房,还有老年房,二层的楼房加上小院有200多平方米,房屋主体都已完工,就差内部的装修和配套设施的完善了。

    吊车还停在小区门口,有工人开始将鼓胀开裂的墙皮铲掉,加紧处理析出了大量白色碱类物质的砖墙。一工人讲,新盖的房子政府每户补贴5万元,村民只要再花8万元就可以住进去了,这个价格已是相当便宜,让不少邻村人羡慕不已。

    演马庄村支书王后泉也证实,每套房子平均给施工方支付13.5万元,卖给村民的价格是8万元。他说,房子的户型设计和销售价格都是村里开会通过的,村民代表全都认可,房款统一按照两次来收取,第一次先交5万元,在规定日期内上交的村民还可以优惠2000元,实际就是48000元,交不起的可以去申请贷款。这5万元首付,依靠贷款,村民几乎全部都已交齐。剩下3万元的尾款,原本要求今年7月初补齐,但迟迟没有村民来交款。

    花8万元钱去买一套新房子,这让刘端娥一家人一直愁眉不展。“8万块钱确实不算贵,但就是拿不出来,当年盖房子的钱还没还完呢。”

    “谁有钱谁搬吧,”不少村民表示,相比于地质灾害这种未知情况的威胁,他们更关心眼下的利益分配。村民对房屋有着诸多猜疑,有村民说房屋质量不好,会漏雨,但手头上并没有掌握十足的证据,有村民在质疑8万元的定价到底是如何得出来的,为什么没有回旋的余地,还有村民甚至抱怨房屋为什么要盖那么大,盖小点儿成本低了,村民的买房负担肯定也会低很多。

    “村里的人总会有穷有富。”常年在外打工的几名村里年轻人认为这样的搬迁无非是“一刀切”,而且好多细节并没有和村民妥善地商量。有村民拿出村里催缴房屋尾款的书面通知,上面写着在7月2日至5日交齐3万元尾款的,可以再优惠2000元,但如果在规定期限内不交的,则要按银行利率计取利息。

    “不交都不行,这是强制的,必须要想办法搬。”老徐也不知道自己能拖到什么时候,动员搬迁的工作组来过好几次了,但都在资金上卡了壳。

    不只是避险

    正是地质灾害防治、土地增减挂、危房改造、新农村建设等多个项目的组合,终于在2010年2月促成了演马庄的整村搬迁计划。

    村委会有足够的耐心去磨着让村民搬迁,尽管他们也知道这会很艰难。

    实际上,演马庄的村民从一开始就打错了自己心里的小算盘。他们以为这只是单纯因为地质灾害威胁而进行的避险搬迁,没想到情况远比这复杂得多。之所以搬迁计划会突然实施,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地政府施行了土地“增减挂”项目。

    整个2010年,野店镇开展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工作的积极性非常高,仅烟庄村、野店村就拆旧1101.4亩,建成新区465亩,净增了636.4亩耕地,为引进项目和城镇建设腾出了很大的土地资源。

    土地增减挂同样覆盖到了演马庄村。38户受地质灾害威胁的村民居住零散,据野店镇副镇长苗传现讲,他们的宅基地面积加起来一共有27.7亩,而新建小区占地才6亩多,通过实施增减挂,会净增20亩左右的耕地。

    “没有增减挂项目,就没有企业引进指标。”苗传现说,一个县一年有时才仅有200亩的企业用地指标,这对经济落后的沂蒙山区来说,做好增减挂以争取用地指标进而完成招商引资委实很重要。

    在蒙阴县,土地“增减挂”、农村宅基地清理一直是近年的重头工作,县里主要领导多次表态,要把土地“增减挂”作为解决用地指标的根本性措施,下大力气去实施,从而最大限度地置换用地指标。不过,对这次演马庄的搬迁,苗传现说这并不是以争取用地指标为目的,只是完成早就计划好的农村宅基地清理工作。

    “增减挂”项目的推进,让演马庄的搬迁带有了强制性,其中的土地置换也将意味着村民在搬进新区后,必须要扒掉老房子。这让村民无法接受。

    刘端娥认为自己的房子建得如此牢固,一定能完整地传到儿子手上,但村里撂下了话,房子无论如何都要拆。“早知道现在这样,我当时就不盖了。”后悔已经晚了,刘端娥没有料想到几十年都没人计划过的搬迁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搬迁要以砸倒旧房子为代价。还有比她更懊恼的,她屋后的邻居前年才大兴土木盖了新房。倒是有些村民房屋已经年久失修,并不觉得特别可惜。

    但是“难道没有补偿吗”?村民又以为自己的旧房子被扒掉,政府应该会给一定补偿的。苗传现说:“他们当这是城里的拆迁呢,拆了房子要赔钱,土地增减挂怎么会有补偿呢?”

    正是地质灾害防治、土地增减挂、危房改造、新农村建设等多个项目的组合,终于在2010年2月促成了演马庄的整村搬迁计划。据山东省国土资源厅网站的信息,野店镇为此争取到了县政府补助资金135万,市级地质灾害防治资金50万元,剩下的由村民自筹170万元。

    苗传现以为村民听到了误传,有200万元的专项资金会用于搬迁补贴。他说,200万是有的,但那是地质灾害防治的专款,只能用于对北山山体的治理,“山体该剥离的剥离,该固定的固定,要在坡底设置拦石平台,同时还要保护地质地貌。”这些工程将进行招标,整个治理工程山东省国土资源厅地环处已经立项,花费1300万左右,分多期进行。

    专项治理资金不会用来补贴给农民,而交不起房款的村民甚至跟前来动员搬迁的工作人员立下生死状:如果被山石砸死了,不关政府的事。

    但事情从来没有如此简单,搬迁是绝对的。苗传现说,演马庄村的经济在镇上算是好的,许多农民都种果树,收入不错,就算有家庭条件差的,他认为那也是少数,而对无经济来源的老人,他们可以住老年房,并非8万元房款的征收对象。

    苗传现一直弄不明白村民们住楼房到底有什么不好,“他们就是思想不开放,现在难一点儿,受益还在后头。”他认为接下来还要花工夫去解放村民的思想,而好多村民甚至还没来得及考虑住进楼房后的各种生活细节问题,“没钱的时候,一块钱都要命呀。”刘端娥非常沮丧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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