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夜静谧如水,疏星点点,长空欲坠,连空气仿佛都睡着了。日本关东军中尉河本末守饿狼守食般蜷伏在高粱地里,双手紧握着起爆器,像紧握着一具足以撬动地球的杠杆,又像是把整个世界都抓在手里。
眼前是一片柳林杂乱、蒿草丛生的荒地,却有个水灵的名字———柳条湖。南满铁路就在柳条湖的草丛中蜿蜒穿行,悬浮的铁轨像一条通天的梯子倒卧于地。柳条湖南侧不到八百米是中国东北军驻扎的北大营,那里高墙壁垒,里面鼾睡着一群身高体壮、威猛雄壮的东北汉子。
月近半圆,河本命令手下撤后卧倒,他将大部分身体缩进一处簸箕形的土坑里,只露出小半个脑袋,并张大了嘴,猛力按下起爆器按钮,随着一声震惊世界的爆炸,黏润甜泽的高粱地里顿时充斥着比臭鸡蛋还难闻的硝烟硫黄味道。河本并没有本能地捂住鼻子,也没有下意识地盯住炸点,甚至连那几段被炸得凌空飞舞的铁轨和枕木也吸引不了他机警的眼球。
他将脑袋转轴似的直拧到侧后,眼睛死盯着北大营方向。令他大惑不解的是,近在咫尺的北大营里一片死寂,上万东北军官兵居然像集体吞服了安眠药一般,无声无息。爆炸过去五分钟,竟然没有冲出来一兵一卒,好像那巨大的爆炸只震惊了世界,并没有震惊世上的他们。
河本爆瞪着双眼,一时竟有些泄气。这是一个令人费解的场面,与预先的计划相去甚远。原以为爆炸声一响,北大营那些据说骁勇善战的东北军士兵便会蜂拥而至。“既然他们不来,那我们就开干吧。”河本自语了一句,拔出指挥刀用力劈裂胸前的烟尘:“帝国的勇士们,跟着我冲上去,杀死支那人!”身后趴伏于地的日军纷纷跃起,大喊着杀声冲向北大营。
几乎在爆炸响起的同时,另一路日军早就迫不及待了,他们在中队长广岛的率领下率先向北大营发起袭击。结果广岛比河本还惊诧,他的部队动作神速,坦克上的火炮直顶到北大营的大门,很难再发射炮弹;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的鼻梁已和北大营的围墙亲密接触了,不用深呼吸便能闻到里面浓烈的男人汗臭。可东北军仍然没有半点动静,任凭炮声呼啸,任凭弹雨飞蝗,就是不抵抗,真能沉得住气。
攻击得手的消息迅速传到位于旅顺的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司令官本庄繁端坐在椅子上双眉紧锁纹丝不动,参谋长三宅光治双手托腮凝神思索,石原莞尔、三谷清、今田新太郎、川岛、小野、儿岛、名仓等一干参与谋划事变的高级参谋和特务或操着电话不断询问战况,或在沙
盘前指指点点,或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勾勾画画。大家井然有序地紧张忙碌着,不时传出一阵阵轻声的欢呼。事态的发展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顺利得让他们甚至觉得撬动地球并不是一件什么太难的事。
三谷清放下电话,冷笑道:“东北军徒有虚名,简直不堪一击。”
石原莞尔阴沉地说道:“本想弹他们一个脑瓜崩,没想到一下就戳穿了支那的天灵盖。”
今田新太郎扔下铅笔,哈哈一阵大笑,朗声道:“看来我们的胃口不是太大,而是太小了。”几个人均点头称是,又集体嘲笑了一番那几个不思进取的内阁“老古董”,而后纷纷向本庄繁建议,力劝司令官早下决心,此时正是征服满蒙的大好时机,大日本帝国称霸世界的历史机遇已然来到,应该立刻集中关东军主力乘胜迅速攻占沈阳,同时向东北各地攻击前进,彻底击溃东北军,占领全东北。
本庄繁犹豫片刻,终于下了决心,他缓缓地拄刀直立,走到地图前,众人均庄严肃穆垂手列于两厢,刚刚还略显轻松的气氛立刻被这位沙场老将咄咄逼人的气势所压制。本庄繁轻咳了两声,又轻叹一口气,开始指点着地图口述战斗命令:“关东军第2师主力迅速集中,从辽阳出发火速向沈阳开进,由平田幸弘指挥第2师第2旅第29团从南线全力攻击沈阳内城;铁路守备队第2营由岛本正一指挥,从北线向北大营发起攻击,配合广岛指挥的铁路守备队第1营形成对北大营的夹击之势……”
本庄繁的军刀在地图上纵横捭阖,作战部署如指点江山,将部队编成、开进路线、攻击目标、突破地段、当前任务、后续任务说得一清二楚,一气呵成,完全是一副气定神闲、镇定自若、胸中自有百万兵的大将风度。但接下来的动作竟让众人吃了一惊,他将目光绕过石原等人,竟朝门口一个年轻军官微妙而又复杂地瞟了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征求意见,好像在说:这样部署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