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庄文石 于潇潇 韩杰杰

    在实行多年的应试教育遭受国人诟病，各种弊端日渐显露的形势下，与之对应的素质教育登上历史舞台，承载起国人“教育复兴，培育人才”的期望。

    从2001年至今，潍坊的素质教育已走过十年历程，从刚性规范到制度重建，从校长去行政化到中考全面变脸，种种迹象都表达着这座城市推行素质教育的决心。

    也许，我们可以从这个普通地级市素质教育的十年缩影，寻找到破除一考定终身及素质教育的具体实践之道。

    边摸索边改革的教育之路

    社会在变，孩子在变，教育也在变。尚未定型的素质教育，也是在社会各界的努力下，边探索边实践边清晰起来。

    面对社会变化，教育也一直碰到新的课题，如何突破和创新？单纯依靠教育部门的工作人员，显然不够。

    为了集思广益，潍坊决定将素质教育的发展和探索变为“全民参与”，出现了问题，学生、老师、家长、外地专家都可以提出意见。

    仓南路学校就将很多权利“下放”给了学生，让学生管理学生，从学生的角度为学校发展建言献策。

    12岁的董放，人小鬼大，是仓南路学校第12届的学生校长。通过班级推选，竞选演讲、学生答辩、全体同学提问环节，她今夏竞选上了学生校长。她并未将自己定位成一个“管理者”，而是一个“联络者”。学生校长可以直接参加由校长领导的办公会，参与学校管理，有权对老师提出批评。

    “学校很多管理亮点都源于学生。”该校校长张振东说，仓南路学校情况比较特殊，由于位于城乡结合部，商贩、打工者云集，很多学生来自外地，学生情况十分纷杂。很多学生不喜欢一直处在被家长和老师管教的状态中，他们渴望能自我调控，能够既被家长、老师认可，又能体现自身能力。

    为了适应这种需求，2000年学校就推出了“学生校长”竞选活动，让同年龄的学生管理学生，让学生参与学校管理。学生可以对学校建设、教育管理方式等各个方面工作提出合理化建议，经学生校长委员会整理后，在学校办公会上提出。这些意见和建议给学校管理工作提供了真实可靠的参考价值。

    2009年，潍坊中学则开始创建家长委员会，探索家校合作制，让家长也参与到学校管理中来。家长委员会分为班级、年级、学校三级，定期召开座谈会，通报学校情况，征求家长意见和建议。在学生交往、上网成瘾、滥用手机、生活攀比等问题上，家长委员会给出了很多好点子。

    同时，潍坊还积极出台措施，动员数以千计的中小学校和数以万计的教师参与到解决问题和教育创新中来，进行大规模问题征集。然后根据征集来的重要问题进行突破，例如“学科课堂效益和讲授时间研究”、“作业的时效和规范化”，好的“金点子”，将进行1-10万元的奖励，认定潍坊市政府的教学成果奖。

    为让社会力量参与到素质教育实施中，潍坊市还借靠了“市场”的魔力：引入外地专家到潍坊创办家教中心，采用购买服务的机制，以成长导航站、项目管理为依托，让更多高端智力资源进入潍坊教改的多个领域。

    新课改迎来教育拐点

    1996年，已经有6年教龄的肖寿杰拿到了人教社出版的新版语文教科书，那是他从教以来第一次碰到“课程改革”。

    时隔4年，他又拿到了人教社修订版语文书。再4年，在潍坊中学任教的他又开始教起了苏教版的语文书。那时恰逢中小学教材出版发行改革，人教版教材一统天下的局面被打破，很多出版社拥有出版教科书的资格，一时之间，潍坊学校有的教科书是人教版，有的是外研社，各不相同。

    回想那时，素质教育还没现在名号这么响亮，但一而再的课程改革，让他觉得教育在力图求变。

    “基本上是每4年一次变动，每次都会增减不少内容，教学大纲也在变化，老师需要不断补充知识。”肖寿杰说，随着教育理念的变化及社会文化和思想的变迁，如今课本不断增加人性、心灵的内容，更注重学生的阅读、写作和思考能力。

    伴随课程改变的还有课堂，以前静悄悄的教室，越来越热闹。

    肖寿杰用三个改变来概括10年来课堂的变化：老师讲为主变为学生学为主、学生听为主变为学生“说和做”为主，学生的个体封闭学习变为互动交流开放学习。

    “老师讲一整节课，不仅老师累，我们也听不下去了吧。”潍坊中学高二学生于龙飞对于记者描述的过去老师讲学生听的课堂场景，惊讶地挑了挑眉。他说，现在，他们的课堂上，老师几乎讲一会儿，就会抛出问题，让学生回答，进行讨论，课堂很热闹，他没法想象没有互动的教学场景。

    这些点滴改变，源于十年前潍坊教育上的一个拐点。

    2001年，潍坊被确定为全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实验区，在课改上迈入了决定性的一步。

    2002年起，潍坊开始进行“自主互助学习型”课堂改革，调整教学关系，让课堂充满了创新和活力，学生真正成为课堂的主人。原来“老师讲学生听”的填鸭式教学变为了“先学后教、小组讨论、精讲点拔、训练拓展”的全新课堂教学模式。

    同时，课程改革也在同步进行。在课程改革上，潍坊先对国家课程和地方课程进行校本化、生本化改造，删减两者重复内容，融合交叉内容，由此减少课程内容21%，减轻了学生课业负担。同时，以“励志修身、体验感悟、实践探究”等为主题，开发了数百种校本课程，满足个性化需求，打造以参与、体验、感悟为特色的校本课程体系。

    在潍坊市中新双语学校，这所六个年级，班额固定为40个学生的小学，孩子们在正规课程之余，还可以享受到类似校外辅导班的服务，借助充足的音乐、美术、体育教材，每一个学生能够在每个周的星期三，任意选择学校开办的包括民乐、合唱、舞蹈、篮球、素描等十多种选修课。

    该校教导处主任蒋德荣向本报记者介绍，为了让孩子们真正的体验多样化的教育，他们全部的选修课老师都是专向招聘，“来的全是业内的行家”。

    目前，全市90%以上中小学开发了10门以上的校本选修课程。这些选修课程，丰富了孩子的课余生活，也有利于孩子培养自己的兴趣。

    学生减负老师加责的新模式

    素质教育的潜移默化，改变了学生，也改变了老师。

    2010年，22岁的刘振英从山东理工大学毕业，通过“三支一扶”，来到了潍城区于河实验中学任教。

    初为师表的她，满是兴奋。周围全是十四五岁的学生，她感觉自己真正迈入社会，是个有担当的大人了。

    然而，当她用自己上学时老师教课时的老一套教学生时，发现效果完全走样了。没有期待而来的权威感，甚至有学生“不摆”她。

    刘振英上学的时候，还完全是以成绩论英雄的时代，还没有特长、偏才的选拔途径。对于他们来说，老师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不会去反抗老师的权威，甚至老师打打骂骂，也不会引来家长的“护航”。学生对老师，有一种天生的敬畏，即使老师有失误，也多是小心翼翼地提出质疑。

    而现在，经过与学生相处，她发现，知识面更广、内心更自信、敢于质疑、追求平等、具有现代公民意识，成了现代学生与上世纪90年代孩子的一个明显区别。

    “你让学生去打扫卫生，首先要告诉他打扫卫生的意义是为了保持环境，而保持校园环境是每个人的责任。”刘振英说，得用理和尊重去说服孩子，将他们放在平等的地位上，单纯的强制路线已经走不通了。

    同他一样，同校的其他老师共编写60多本课程，有剪纸艺术、演讲与口才、潍坊民俗文化选讲、家用小电器的原理和维修等多种课程供学生选择，这种教授形式，彷佛是大学的学习模式。“学生的视野宽了，对老师的要求也就更高，促使老师也得不断提升自己的水平。”

    在潍坊市中新双语学校，对老师的“课外”要求则上升为学校规则，每一个任课老师都要相互交流听课，上至学校的正副校长，下至普通老师，都有听课任务，校长一个学期100节，而学校中层则为一周五节。

    老师们一年下来，要书面总结这一年的教学经验，写成“教学金点子”上报给学校，然后装订成册，供后来的老师们学习。

    在这所打破了教师终身制的学校里，在教学方面落后的老师，有可能面临最严厉的处罚———辞退。

    由于学校在国办老师之外，采取了招聘制，目前学校里已经有超过一半以上的老师属于合同制，这些招聘身份的教师，如果被认为教学水平低下，将被调离一线待岗一年，如果再次考核不合格，就将面临被辞退的危险。

    据学校的负责人透露，该校近几年每年几乎都有一到两名老师因为教学水平不达标而被辞退。

    变了脸的升学考试

    在传统中考考试中，每一分都可能决定着学生的前途命运，学生们不得不费尽心血，分分必争。而初升高录取比例的严苛也让许多家长感慨，中考的“战场”比高考还要惨烈。

    而潍坊的中考考场并不像“战场”，对于考生来说，虽然竞争比例同样残酷，因中考而生的焦虑感却大大减轻。

    这一变化，得益于潍坊已经实行八年之久的中考改革：从初一开始，学生就可以提前参加中考，考生对成绩不满意可再考一次，用最好成绩参加录取；考试成绩不是分数制，而是采用等级制……

    一分之差并不能真正说明学生的实际能力及素质差异，这在潍坊的教育界成为一种共识。也因此，潍坊中考科目各科成绩均用分数统计，但是按等级公布，设有A、B、C、D、E五个等级。

    潍坊教育局还特别要求把考试等级通知考生本人，任何单位和个人都不得将考生分数和等级公布，考生们不必再去为争夺“第一”而焦虑，所谓中考状元也找不到了，分数和名次就这样消失在潍坊中考舞台上。

    每年中考中，潍坊几乎每个考点都有提前过来参加考试的初一或初二学生，“潍坊中考改革就是要改变‘一考定终身’的应试模式”，潍坊教育局相关负责人介绍，如果学生对某一科成绩不满意的，还允许申请重考一次，可从两次考试中选择最好成绩参加高中招生录取，避免了因一次考试发挥失常而抱憾终身的现象。

    “综合素质”，这个往往给人感觉是无法具体考察的项目，却被潍坊教育局定为与高中招生录取“硬挂钩”。

    按照规定，高中录取时，综合素质要与语文、数学、英语等值对待；在学业水平考试成绩同等条件下，应优先录取综合素质等级高的考生；对综合素质特别优秀的考生可破格录取。

    除此之外，潍坊市教育局还主动下放高中招生录取权，由过去教育行政部门统一划线录取，改为在教育行政部门监督下，各高中学校确定各自录取标准，进行自主招生录取。

    录取什么样的学生，高中拥有了自主权，高中学校制定各自的招生录取工作方案和考生综合素质认定办法及标准，并向初中学校和社会公布。

    为了让一些“特殊人才”脱颖而出，从2010年起，潍坊市又推出“招生新政”:在部分普通高中学校进行特殊才能学生培养试点，一些具有特殊才能的“偏才”、“怪才”初中毕业生可以通过推荐录取的方式，直接进入高中阶段学习。

    从考试改革中,潍坊的教育管理者得出一条启示：都说减轻学生负担难、实施素质教育难、推行考试改革难，可是，只要按教育规律办事，顺应百姓的需求，看似很难的教育改革，做起来也会顺风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