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玉镯都有它的故事,它也许已经慢慢的从时尚的舞台中退出,没有光鲜艳丽的专柜灯映照,它只能躺在旧货市场的小摊子上,等待着人们的挑选。在风吹露宿中,它静静的诉说着它的故事。
□油菜
一枚小小的玉镯,小小的翡,小小的翠,它伴随着一个女人走完她的一生。从17岁起,它就被戴在这个女人的手上,直到这个女人临死前的那个晚上,它才被取下。女人已经衰老了,身体非常臃肿,玉镯根本无法取下,即便女人的儿子如何费尽力气。女人的儿子很想把这个镯子取下来,用它换些钱,来换取赌资,这枚玉镯够他在麻将桌上再赌几圈的了。玉镯像长在女人的手上一样,不管女人的儿子用多大的力气都没办法把它跟女人分开。女人的儿子喘着粗气低声咒骂着,他骂着他的母亲,骂着这个世界对他如此不公平,让他没有父亲,没有钱,即使母亲马上就要死了却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不能给他留下。
女人躺在床上,虚弱的连喘息的力气都快消失了,她听着儿子的咒骂,没有力气说话。闭着眼睛,想起30年前那个同样寒冷的冬天,那个男人把这枚玉镯戴在她的手上,承诺有一天会回来接她,从那天开始,女人每天坐在门口,看着海,等着男人的归来,等啊等,一等就是30年,男人的儿子慢慢长大,越来越像男人走的时候的样子了,男人却始终没有再出现。有的时候女人也会想,也许那个男人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他只是把这枚小小的玉镯,并不值钱的玉镯戴在她的手上,用它拴住她的手,她的心。女人的手上戴着这枚玉镯,心里装着这个男人,从17岁开始,一直到现在。
一滴眼泪慢慢的滑落,女人抬起手,慢慢的把玉镯摘下,轻轻的,像那滴眼泪一般静静的从女人的手上滑了下来,30年来,这枚玉镯第一次离开女人的身体。女人的儿子拿着玉镯,欣喜若狂,他的赌资终于有了着落。他承诺着自己的母亲说,他用完玉镯一定会把它送回来,送回到女人的手上。女人笑了,放声的大笑,好像用了一生的力气,用尽所有的力气大笑着,笑声听起来如此刺耳,女人的儿子害怕了,踉踉跄跄的夺门而出。他跑出女人那间小平房,一直跑,一直跑,耳边却一直能听到女人那刺耳的笑声……
女人躺在床上,一直笑,笑得撕心裂肺,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忆着她的一生,那个给他承诺的男人,那个用一枚小小的玉镯就拴住了她一辈子的男人。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爱他,她曾经那样的需要这个男人,躲在角落里哭着喊他的名字,如今,她却不知道该爱还是恨,也许人临死的时候是最清醒的吧。她想走到窗前,很想再看一眼她一生都迷恋着的那片海,但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往窗前走去了,他几次起身,最后还是永远的倒下了。
女人的儿子终究还是没有再回到女人的那间小屋里去。清早,他来到闹市区的旧货市场的小摊子上,拿出那枚玉镯,开始跟商人讨价还价。其实,玉镯本身是不值钱的,老板用很低的价钱就把它收购到手,而女人的儿子也只想快点把它变成钱,去继续他在麻将桌上的“事业”。
玉镯孤零零的躺在小摊上,无人问津。每天都有人把它拿起,再把它放下,周而复始。不知经过了几个商人的手,它来到了我的手中,它是如此平凡的,而我对它却是如此爱不释手。人生中第一次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一个饰品戴在手上,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始终无法把它戴上,看着自己手上的青痕,我突然明白,它不是属于我的,所以它并不想跟我连成一体。它只属于一个人,那个死在海边的小木屋里的女人。
如今,我拥有了很多的玉镯,它们有的艳光四射,有的绿光幽幽,但是我最珍爱的还是那枚一直躺在我抽屉里没有机会戴上的小小的玉镯。小小的翡,小小的翠,如果是你珍爱的东西,那么即使它是没有生命的,它也会给你讲述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