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常说，她是先遇见婆婆，后遇见老公的。

    那年，一苇刚参教，异地工作，离家遥远。婆婆是和一苇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年近五十的人，没有那些絮絮叨叨、家长里短，待人温暖，从不八卦，对一苇更是细心呵护。

    周末，一苇害怕单身宿舍的空旷和清寂，常跟婆婆回家吃饭。后来，偶然见到未来的老公岩，竟然如遇故知，再后来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人家的媳妇。

    同事戏言，一苇是婆婆用好吃的饭菜哄骗来的儿媳妇，一苇自己也说，当初确实很贪恋婆婆家的温暖和亲情，跟在她身边，很有在妈妈身边的温暖感觉。

    婚后，一苇家和婆婆家在镇上的同一个小区。本来就很少隔阂的婆媳之间，因对同一个男人的深爱，彼此更亲更近，恍若结成了两个女人的联盟。

    丈夫岩，是公婆娇养的独子，性情如婆母般温厚，却很贪玩，重朋友，也很贪恋外面世界的精彩。婚后半年，这个大男孩克制很久的一些小习惯慢慢又露端倪。特别是周末，经常找个借口和朋友扎堆喝酒。深夜回来后酒意未消的岩，偷偷绕过在电脑房等待的一苇，不洗漱，不解释，不听一苇的询问，潜回房间入睡。正处于妊娠期，因休息不好而心情烦躁的一苇，委屈又无可奈何。

    终于，一苇缩枝减叶地向婆婆透露了老公的行径。接下来的几个周末，婆婆早早来一苇家坐镇。饭后，婆婆吩咐一苇早点洗刷入睡，自己却静坐餐桌旁，静静缝缀未来孙儿的小衣服。子夜，岩回家，客厅里灯火仍在，看到的，是默不做声等在那儿的母亲。餐桌上柔和的灯光里，有母亲刚从厨房端出的热汤，说是一苇特地给他煲的。岩无语。如是者并没过三，他的作息终于再趋常规。

    一苇休完产假上班，孩子由公婆照看。孩子成为婆媳俩结盟的中心。婆婆退休前是老师，在带孩子上和一苇同样有着很多科学理性的想法。而公公原来曾长期生活在乡村，观念就不同了。他认为男孩子不必太娇气，淘一点、脏一些都没关系，就怕孙子吃得少了长不高。经常瞅一苇和婆婆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先把难咬难消化的食物放嘴里嚼成糜糊，再飞快地抹到孙子嘴里。婆婆发现后，以种种方式说教，甚至以不让老头接近孙子等方式，慢慢纠正着他的不良习惯。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儿子，一苇内心对婆婆是越来越重的亲情和依赖感。

    只是，一苇从来没想到，岁月会有如此的恶作剧。在儿子进幼儿园后，一向性情内敛温厚、做事条理严谨的婆婆，竟然性情大变。她对外界的兴趣越来越低，人越来越沉默，有时整个上午不和公公说一句话，做事情颠三倒四，还经常摁错电话、发错短信。一苇经常收到她本来想发给婆家姨妈的短信，这些短信里，满是对生活的不安和焦虑，还有对朝夕相处的老伴的怀疑。在农村主持村里工作多年的生性粗疏的公公，不知道老伴到底是怎么了，只是抱怨说和老太婆简直过不到一块了。

    一苇查询多种资料后知道，婆婆该是患了更年期抑郁症。一苇觉得，婆婆这时最需要别人的温暖和陪护，而不是抱怨和指责。一苇给公公和老公上课，讲一些关于抑郁症的信息，引起两个粗心爷们儿的重视。她还逼着自己改变好静不好动的习惯，闲暇时陪婆婆散步，陪婆婆一起参加小区里那些大妈们的晨练队，让老公挤时间带一家人外出远足。一向不屑女红的一苇还学会了编织，再教给婆婆。长长的假期里，一苇回远方的娘家，怕粗枝大叶的公公照料不好婆婆，竟然带了婆婆和儿子一起走。娘家在一个群山环绕的山村，山泉，绿树，鸟鸣，淳朴的民风，待人亲厚的亲家，看得出婆婆很喜欢这里，跟一苇和孙子去山溪边浣洗衣服，到山顶看日落，和亲家母一起去山坡上的菜园除草。两个娘亲在阳光里开心说笑的场景，是一苇心里最温情的画面。在山里，一苇又见到了那个安静知性的婆母。

    在一苇心里，婆媳从来就不是对立的关系，而是因缘而遇的另一对母女，有着共同的爱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