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耀曦
昔有童谣曰:“前帝馆、后营坊,正觉寺街——南门上。” 近闻泉城济南要举办首届泉水节,不禁想起小时候经常念叨的这首街名歌。昔日前帝馆与后营坊都紧靠南护城河。两街东首路北各有一条水胡同。沿前帝馆水胡同走下去为“南门泉子”——七十二名泉之鉴泉,沿后营坊水胡同走下去即为寿康泉。鉴泉明澈如镜,泉水甘甜,水势旺盛,周边街巷前往打水的人很多。其实寿康泉流量并不亚于南门鉴泉,水质甚至更胜一筹。但交通不便,卖水车进不去,故而养在深闺人未识,就让后营坊街上的人独自享用了。 后营坊街历史悠久。相传东汉末年曹操任济南相,其所率大队兵马驻扎在济南老城南关,曹军大本营正门位于正觉寺街,随军眷属则都聚居在军营的后门,称为“后营房”。后来这里逐渐形成一条东西街巷,遂以“后营坊”名之。而后营坊的寿康泉更是不得了,饮此泉水不仅可以美容养颜,还可保健养生,颇具益寿延年之效。 早年后营坊街泉子口上曾立着一块乾隆年间所刻泉石碑。碑文中说:居人饮寿康泉水多登高寿,以三位老太太最著名。其中田曹氏活过了期颐之年(百年),廉方氏与勾刘氏也都接近百岁,因此官府奉命在三老家门前修建长寿牌坊以示表彰。解放之初,泉石碑因有碍交通被拆除,后不知下落。所幸今存道光《济南金石志》中收录了其碑文。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寿康泉今天是看不到了,不妨让我们看一看它的昔年旧影。1947年前后,原齐鲁大学英籍教授希荣德拍摄过寿康泉周围景象。图片是从北朝南看,图中央那条石阶小巷即为水胡同。沿水胡同走上去,为后营坊街东首路北,此街口称为“泉子口上”。图中那根高耸的木杆是根电线杆子,位于泉子口路南。上世纪40年代初后营坊街通了电,便在木杆上装了一盏彻夜长明的路灯,不仅人们晚上挑水有了照明,灯下也成为街坊们夜晚下棋闲聊之地。后营坊街从东到西全街共有六眼泉池,但其他五处皆为院中泉,唯有寿康泉是在院外河边,而且水质最佳,故而成为全街公共饮水之源。上文提到的那块乾隆年间的泉石碑当年就立在泉子口东北墙根处。 回头再看下河沿。水胡同左侧那个石砌碑状物,是座龙神庙泉石碑。此碑为民国十六年(1927)疏浚寿康泉时所立,后毁于“文革”之中。寿康泉分为南北两池,昔日上泉池深可没人,泉水清澈见底,水中有银鳞小鱼游动,池底细沙翻涌,石缝间常见小螃蟹出没爬行。上池壁北侧有小孔洞,泉水流出后,顺地面潺潺流入下池洗衣池。早年济南河边泉池大都是如此格局。 图片右侧可见一间半石砌土坯低矮房屋。它们是干什么用的呢?此即豆芽作坊。据闻开豆芽坊的人姓张,上世纪30年代流落后营坊街,被营事会收留,住在下河沿小屋里,负责照看泉子、打扫卫生。后来学会了生豆芽的手艺并娶妻生子,遂以此谋生。豆芽张大名不传,街人皆以“张泉子”呼之。泉子口附近靠寿康泉谋生者,还有拉泉水挑水卖的訾家、开茶馆卖开水的陈家等。昔日后营坊街上住了三百多户人家,院落多为青堂瓦舍,是小康殷实之家。其中也不乏前清达官府邸与民国新贵宅院,如丁宝桢旧宅、孟家花园、袁家大院等。 不过,随着城市旧貌换新颜,后营坊老街也不断被拆迁,直至最后消亡。上世纪70年代济南中药厂盖宿舍楼将寿康泉填埋,1984年修建环城公园在其西侧建长方形泉池,池壁上题“寿康泉”三个红色大字。泉子口上东邻袁家大院拆迁搬家后,所余二层小洋楼曾一度作为环城公园办公室。 意想不到的是,1993年正觉寺街片区我所居住的老街巷拆迁,本人还有幸在孟家花园群芳园内暂住。昔日孟家开办的春和祥茶庄为济南“八大祥”中最早的茶叶庄,已成大杂院的孟氏群芳园时为后营坊街4号,跨出群芳园石阶大门,街斜对面几步处,即为袁家大院。袁家二爷曾任北洋政府驻山东财政高官,选址于此建了一座花园洋房。时值夏秋季节,我便常坐在小洋楼前面的花园里乘凉,端杯茉莉花茶,边喝茶边翻看闲书。 当年正觉寺街派出所有位老王同志在南门外干户籍警干了一辈子。据说他能用顺口溜街名歌把所有街巷都串起来,对每条小街小巷都了如指掌。我曾想请老王喝酒,把他那一肚子老街巷故事都录下来。可惜不久正觉寺街片区我所居住的老街巷拆迁,已经退休的老王也不知搬到哪里去了,只好怅然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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