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和 盼星星,盼月亮,历时一年,新建的小区竣工了。 他们是这片土地的拆迁户,分到了两套单元房。在拿到钥匙的当天,他收拾了母亲仅有的那点儿家当,领她搬到了小区的1号楼6层。而他一家却住进了11号楼4层,面积也大。 他们暗自高兴,终于甩掉了这个包袱。结婚前他就答应过媳妇:不准给你妈花钱。 不给母亲生活费,不照顾她,这儿子愿意吗?当然愿意。否则女人就不跟他过日子,甚至成亲时也没让她参加。他太穷了,她太穷了。这些年,他无数次怨恨她把他生到这个穷家里。她捡了那么多年破烂,她没有钱给他娶亲,他跟着她吃了许多苦。 初中毕业,他就到处找零工活干。她没钱供他上学,靠捡破烂,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哪有闲钱啊?他学习不好,本来也不愿上了,受够了那些奚落和辛酸。后来,跟着别人干装修,无非是低技能活儿,涂墙抹粉、用电刀切玻璃等。而她,就是捡那些个不值钱的玩意儿,还时常被收购的贩子欺骗。傻透了,他越来越为自己有这样一个母亲感到自卑。 他盼着哪天她过马路时被车撞死,这样可以完全摆脱她造成的“阴影”,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赔偿。可是她却无处不在,不时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即便是1号到11号隔了几幢楼的距离。当时分房子,他就是一东一西故意这样安排的。本来她有个载废品的三轮车,不知被谁偷了,她只好用手拖着两只口袋。很早以前他也坐过那个车子,因为他得了湿疹,她带着他跑了好几家药铺,最后还剩五角钱,就给他买了两个烧饼。一些陈旧的生活故事,早就被他遗忘了。 把她领到6楼后,狠狠给她甩出一张百元钞票,告诉她以后这就是家了,他太忙,会过来得少…… 她心里啪嗒一下,不小心踢倒一个马扎,如突然清醒的意识。她自我安慰着:他从小没爹,混成个人不容易,我不该拖累他…… 此时,站在一套等待装修的房子里,听着一位母亲和儿子的对话,他心情起伏。 母亲说:“我看,这墙壁没必要刷了吧,挺光滑的。在那个大卧室里做一套壁柜倒好……” “不行!墙壁客厅要刷成淡粉绿,卧室刷成浅灰紫。不同房间有不同颜色,墙要刷,壁柜要做,门也要换。否则,女友不愿意。你得为我想想吧。再说了,我结了婚,你不要跟着过……”儿子说得决绝。 “这几十年,就是为了你以后的日子,积蓄,全花上了。”母亲低下头,怯懦地说。 “行了!你别说得那么可怜。我知道你舍不得花钱,你不要再掺和了。” 他站在一边,血忽的冲上头顶,脸发烫,尴尬得不知怎么才好。这个混蛋!他真想教训这个无礼又固执的小子。但他是他找来计算几个房间用多少涂料的,这房子可刷的面积不小,加起来要用好几桶呢。他当然希望接这个活儿,可现在他却想帮这个可怜的母亲劝服他:真没必要再刷…… 僵持了瞬间,那小子摔门而去。母亲开始哭泣。 他的心很乱,没头没脑地劝慰她:“不要哭了,儿子理解母亲是有个过程的。” 当然这话他没必要说。恍惚间,他觉得这个哭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嫌弃了多年的母亲。 他冲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母亲家,用钥匙开门。看见她正在整理捡来的废品,一屋子的废品等待处理。他扑过去,抱住母亲的腿,大哭起来。 这个一辈子以捡破烂为生的老人,心慌得厉害,抱住儿子的头说:“儿子别哭。谁欺负你啦?你看你看,月亮都不哭。” 大白天的,哪有月亮呀?但母亲总这么说,他习惯了抬头去看,第一次,他看到了她的脸,原来母亲已经这样苍老。他的心纠结成一团草,暗暗发誓:再不准她捡废品卖,还要给她买辆小三轮骑着玩儿。要让她开心快乐。 多年前,父亲意外身亡,母亲受了刺激。小时候,他被别人欺负时,母亲常这么哄他:月亮不哭,你哭啥呀,你是坚强的男子汉…… 有多少次,自己也看到过母亲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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