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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09月28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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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万华 暑期去西宁,地震影响,火车晚点十多个小时,幸亏带了本北京三联版的《文学江湖》。漫长的旅途多了份忘情,阅读中忍不住发了条微博:如果你有15分钟,那就读读《文学江湖》“与特务共舞”一节;如果只有5分钟,那就拿来读第218页吧。 《文学江湖》是出生、成长于山东兰陵的散文大家王鼎钧二十余年心血写成的“回忆录四部曲”的最后一部,讲述他在台湾三十年的人性锻炼。王鼎钧的散文是会传之于后世的,台湾文坛有这样的断言:“如果选出中国当代十大散文家,当然不会遗漏王鼎钧先生。如果选出五大散文家呢?王鼎钧先生还是有份儿的。”大陆评论界视王鼎钧为“人们熟悉作为散文革新家的余光中”之外“另一位也许艺术成就更大、意境更为深沉博大的旅美华文散文家”。这些评价都毫不过分。 王鼎钧15岁随父参加抗日游击队,1949年流落到台湾,服务于中国广播公司等,1979年应聘至美国西东大学任教,之后定居纽约至今。1999年,台湾《联合报》评选“台湾文学经典30部”,王鼎钧入选的是他早年为青少年写的一本人生修养读物《开放的人生》。上世纪80年代后,他的海外创作将“乡愁是一种美学”的命题发挥得让人叹为观止,其诗化散文呈现的功力也散发出难以抵御的个人魅力。他在被看作“一代中国人的眼睛”的同时,不断将文体实验和语言修辞推入新境地,90年代后,人们在他的散文中看到了出入于魔幻和现实的广阔世界,发现了将民族审美心理推向阳刚至极的艺术境地。 我读完他的“回忆录四部曲”,普通人的历史价值、真实感受,大时代的历史风云都积淀其中,在后世的流传中让人触摸半个世纪从中国大陆到台湾的历史风云,感受凡人苍生的展示。王鼎钧写个人回忆录,所费心血,都浸透他对历史的诚实,对生命的尊重。他为写回忆录做了充分准备,从包括美国国家图书馆在内的众多资料库寻读相关历史资料,对自己经历的事件逐一核实;他的个人眼光确确实实摆脱了历史意识形态的种种负面影响,让人感受得到历史的质感,又浸透了把握住主客体距离的冷静从容。我一直觉得,作家创造力之大,在散文这一包容性极大的文体中会被印证得淋漓尽致。《文学江湖》讲述一个文学青年走上创作道路的真实经历,却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折射出巨大的时代风云,留下深邃的历史价值,这就是散文家的历史创造力。 王鼎钧快90岁高寿了,他60余年写作让你觉得,这世界上的美是寻不完的。为什么他能不断给人提供我们久久渴望而不得的东西?这从《文学江湖》中能找到答案。《文学江湖》的取名,就意在告诉人们:人在江湖,身随心走,身心可由己。王鼎钧是自1951年2月参加中国文艺协会举办的“小说创作研究组”学习时开始创作的,当时讲课阵营极一时之选,胡适、胡秋原、梁实秋、罗家伦、陶希圣、李曼瑰、王梦鸥等都“有教无类”。 第一次课,老师就强调,“创作第一,不谈主义,不发讲义,直接阅读作品吸收技巧、领略风格、体会意境”。主持小说创作研究组的台湾师大教授赵友培更直截了当地说,“小说千古事,反共只一时”。“每一堂课,我们希望讲座从小说创作的层面发挥,如果讲座没有做到,我们希望大家从小说创作的层面接受”。王鼎钧听了,“立刻通体舒泰,耳聪目明”,自从他懂得寻找以来,他第一次找到要找的东西,那就是什么是文学。他也明白自己真正向往的是“狭义的文学”,那就是透过“意象”来表现思想感情,除了修辞技巧,还具有形式美和象征意义。这是文学的本门和独门。文学自有它不可企及、不可取代的特性。就是这种对文学的深刻理解,使得王鼎钧身在江湖、身心由己地坚持独立思考、独立写作。曾处于政治高压下的台湾,文坛无法不与官方政治发生联系,作家也会在官方文艺机构安身谋生,但于官方机构,王鼎钧始终坚守“我是过客,不是归人”,只有在文学原乡,他才是“归人”。这种信念和实践的坚持不易,是作家的底线。当这一底线成为王鼎钧的生命线,他也成了文学的卓然大家。 (本文作者为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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